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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丈夫的关系,她对读书人一向抱有好感,和颜悦色地答应着,“记得,记得,姓蒋。”
蒋文兴搭手替她接东西,她笑着递出手,朝堂屋里瞟,“是月贞回来了?”
旋即月贞迎出门来,见老太太那篓子里五花八门,又是各样点心,又是各色蜜饯干果,一包一黄纸红封包着,比过年还热闹。
她难得见她娘如此大手笔,一行挽着她进门,一行替她倒茶,“娘,买这么些东西做什么,是要送谁家的礼?”
老太太吃了茶,过问白凤两句,向院外瞅了蒋文兴一眼,压着嗓子道:“你哥哥的差事不是有准了么,到日子去铺子里,那么些管事的伙计,总要给他们捎些见面礼。还有你们家的鹤二爷,他出家人,到底不知谢他些什么好,我就自作主张捎一包点心。想他也是不吃的,不过是一份心意,你回去时给他带去。”
月贞见她为永善如此上心操持,隐隐有些不高兴,微冷着脸道:“鹤年在庙里不在家,让我带谁去?”
“我倒忘了这回事了。”话是这么说,可老太太面色半点无惊,笑说:“那就留给你侄子他们吃吧。”
看来一早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做个面子人情。月贞心里倒有些替了疾不值,嘟囔道:“人家给您儿子谋差事,您就买包点心来谢,临了还落到您孙子肚子里去了。”
老太太嗔她一眼,“那他什么时候回家来,你替你哥哥谢谢他。”
“叫我拿什么谢人家?”
“有什么就拿什么。”
月贞心道,我有心要谢,人家还不肯要呢。便又坐在椅上赌气似的不讲话。
未几白凤买了些烧鸡烧鸭回来,久等永善不归,月贞懒得再等,将珠嫂子并驾车的小厮进来吃饭,丢下些嘱咐永善的话,便登舆归家。
回去向琴太太请安,察觉她有几分不高兴。她照常还是歪在榻上,春色一日比一日盛,她穿的衣裳也是一日比一日薄。
今天穿的是件宝蓝色素面软罗比甲,里头搭着湖绿长襟衫子,鸦青的裙笼着脚面,脚缩在榻上,胳膊撑在炕桌上抵着额角。看月贞的目光恰如窗外傍晚的阳光,透着点倦怠与不耐烦。音调也是懒洋洋的,“怎么不先说一声,就自己回娘家去了?”
月贞猜也猜到她是为这个。不知什么缘故,月贞渐渐觉出来,她对自己有些不寻常的占有欲,像个寡妇对女儿,严防死守得超过了规训教导的范畴。偶时又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像看件新裁的衣裳,一寸一寸地赏鉴过去,发现有细微处尚不满意。
她在这样的目光里低着脸回,“因路过街前,就顺道回去看看我娘。”
这态度还算称心,琴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那亲家母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好了许多了,还自己上街去买东西来着。”
她点点头,许月贞坐,“我倒不是怪你,顺道回去瞧一眼原没什么要紧,只是该一早告诉家里一声,预备点东西捎过去,才是我们这宗人家的礼数。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啊。”
又看月贞,渐渐有了笑脸,“打苏州来了位手艺精湛的老裁缝,你姨妈要请他做衣裳,后日来。到时候惠歌也去,你也去,做两身好的暑天里穿。”
月贞想一想,还是问:“那芸二奶奶呢?”
琴太太撤下胳膊撇撇嘴,“也叫上她吧。”
说了一会子话,月贞告退回房,临行看琴太太还歪在榻上一副不打算挪动的样子。她心里忽然有些理解她,动什么?吃过晚饭又无事可做,空等着斜月上花梢,在漫无目的的时间里,感受铺天盖地惶惑。
好在她今夜是有事可做的,既然应承了蒋文兴,就要先打发人。元崇好说,只是上夜的人不好糊弄。
小兰就罢了,最怕的是芳妈。芳妈尽管打心底里瞧不上月贞这样出身寒微的奶奶,也仗着是老妈妈,常对月贞摆长辈的款。可正因如此,简直对月贞称得上严格,里头自然也有琴太太的意思。
倘或轮到芳妈上夜,一更天便要叮嘱月贞:“这会就不要再到园子里去逛了,蚊子又多风又凉,岂不是白找罪受?”
二更天未到,见月贞屋里还亮着灯,便要过来提醒,“早些歇着才能早些起来,谁家的媳妇是常睡到日上三竿的?”
连月贞穿衣裳打扮也是时时刻刻留神,即不许过分鲜亮,鲜亮了说轻浮,也不许过分萧条,萧条了说不吉利。总将月贞困在黑不黑,白不白的色彩里,俨然要将她打磨成一盏寡欲青灯。
所幸芳妈年纪大,又是长一辈的管家婆子,不常上夜,一月里不过偶然上个三两回,多半还是珠嫂子与小兰。
对珠嫂子月贞的心绪是松缓的,但也不至于到松散的程度。不做出格的事情自然没什么,要出格,也不得不提着心神。
可巧今夜又该珠嫂子上夜,月贞哄她说:“今日不是不该你男人当班?他想必一早就回家去了,你也回家去吧,你们年轻夫妻,日夜不在一处总归有些不好。”
珠嫂子那双吊梢眼便笑着向她一乜,“什么话,都是六七年的夫妻了,还说这些。你近来讲话越来越不知羞了。”
月贞笑道:“这有什么羞的?你有汉子的人难道比我这没汉子的人还怕臊?”
反遭她一讽,珠嫂子脸上立时泛起红来。在渐渐冷褪的空隙里,她着眼打量月贞,觉出月贞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