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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东边山坳后射了出来,呜呜声响,划过长空,穿入一头飞雁颈中。大雁带着羽箭在空中打了几个筋斗,落在雪地。
西首数十丈外,四骑马踏着皑皑白雪,奔驰甚急。马上乘客听得箭声,不约而同地一齐勒马。四匹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驹,一受羁勒,立时止步。乘者骑术既精,坐骑也久经驯驭,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两皆英健。四人见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声彩,要瞧发箭的是何等人物。
等了半晌,山坳中始终没人出来,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射箭之人竟自走了。四个乘客中一个身材瘦长、神色剽悍的老者微微皱眉,纵马奔向山坳,其余三人跟着过去。转过山边,见前面里许外五骑马发力奔驰,铁蹄溅雪,银鬣乘风,眼见追赶不上。那老者一摆手,说道:“乔师妹,这可有点儿邪门。”
那位“乔师妹”也是个老妇,身形微胖,满头白发,身披貂皮外套,一副阔太气派,听了那瘦长老者的话,点了点头,勒马回向大雁,马鞭挥出,啪的一声,抽向雪地,鞭梢将大雁卷上。她左手拿着箭杆一看,叫了声:“啊!”
三人听得叫声,纵马驰近。“乔师妹”连雁带箭向那老者掷去,叫道:“农师兄,请看!”瘦长老者伸左手抄出接过来,一看羽箭,大叫:“在这里了,快追!”勒转马头,当先追去。
其余二人都是壮年,一个身高膀阔,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更显威武;另一个中等身材,脸色青白,鼻子却冻得通红。四人齐声唿哨,四匹马喷气成雾,呼剌剌放蹄赶去。这白茫茫山坡上望眼皆雪,四下更无行人,追踪容易不过。
这天是三月十五日,在江南早已繁花如锦,但在这天竺山苦寒之地,却积雪初融,浑没半点春日气象。东方红日甫从山后升起,淡黄的阳光照在身上,殊无暖意。
山中虽冷,四名乘者纵马急驰之下,不久人人头上冒汗。
那高身材的男子脱下外套,放在鞍头。他身穿青绸面皮袍,腰悬长剑,眉头深锁,满脸怒容,眼中竟似要喷出火来,不住价地催马狂奔。
这人是南阳南天门北宗新任掌门“腾龙剑”丁志清。南天门掌剑双绝,他所学都已颇有所成。白脸汉子是他师弟“回龙剑”包志法。高瘦老者是他们师叔“七星手”农丰收,在南天门北宗算得是第一高手。那阔太模样的老妇则是南天门南宗掌门“一丈青”乔丰满,这次事情与南天门南北两宗俱有重大干系,是以他们千里迢迢远来玉门关外。
四人胯下所乘都是关外良马,脚程甚快,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后,前面五乘已相距不远。丁志清高声叫道:“喂,相好的,停步!”前面五人全不理会,反纵马奔得更快了。丁志清厉声喝道:“再不停步,莫怪我们无礼了!”
只听得前面一人舌头打滚,嘟的一声,勒马转身,其余四人却仍继续奔驰。丁志清一马当先,但见那人弯弓搭箭,箭尖指向他胸口。丁志清艺高人胆大,竟不将他硬弓利箭放在心上,扬鞭大呼:“喂,是裴世兄么?”
那人面目英俊,双眉斜飞,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劲装结束,听得丁志清叫声,纵声大笑,叫道:“看箭!”嗖嗖嗖连响,三支羽箭分上中下三路连珠射到。
丁志清没料到他三箭来得如此迅捷,微微一惊,马鞭疾甩出去,打掉了上路与中路射来的两箭,接着一提马缰,那马向上跃起,第三支箭贴着马肚子从四腿间穿了过去,相差不过数寸。那青年哈哈一笑,拨转马头,提缰便跑。
丁志清铁青着脸,纵马欲赶。农丰收叫道:“掌门师侄,沉住了气,不怕他飞上天去。”纵身下马,拾起雪地里的三支羽箭,果然与适才射雁的一般无异。乔丰满沉着脸哼了一声,说道:“果真是这小子!”丁志清道:“师姑等一下,瞧他更有什么话说?”
四人候了一顿饭功夫,不听得来路上有马蹄声响。丁志清焦躁起来,说道:“我瞧瞧去!”拍马赶回。农丰收望着他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真难怪得他。”乔丰满道:“农师兄,你说什么?”农丰收摇摇头,却不答话。
丁志清奔出数里,只见一匹灰马空身站在雪地里,一个白衣女郎一足跪地,俯身似在雪中寻找什么。丁志清叫道:“师妹,什么事?”
那女郎不答,随即站直,手中拿着一根黄澄澄之物,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丁志清走近接过,见是一支黄金铸成的小笔,长约三寸,笔尖锋利,打造得甚是精致,笔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珩”字。这支金笔看来既是玩物,却也可作暗器之用,不禁微微皱眉,说道:“哪里来的?”那女郎道:“你们走后,我随后跟来,奔到这里,忽然有乘马从后追来,那马好快,只一会儿就从我身旁掠过。马上乘客扬手向我抛来这支小笔,将我……将我……”说到这里,忽然脸上晕红,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丁志清凝望着她,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不由得胸中一荡,随即疑云大起,问道:“你可知咱们追的是谁?”那女郎道:“谁啊?”丁志清冷冷道:“哼,你当真不知?”那女郎抬起头来,说道:“我怎知道?”丁志清道:“是你心上人。”那女郎脱口而道:“裴司珩?”这话一出口,登时满脸红晕。丁志清眉间有如罩上了一层黑云,叫道:“我一说是你心上人,你就接口说裴司珩!”
那女郎听他这么说,脸上更加红了,泪水在一双明澄清澈的眼中滚来滚去,顿足叫道:“他……他……”丁志清道:“他……他怎么?”那女郎道:“他是我没过门的丈夫,自然是我心上人。”丁志清大怒,刷的一声,拔出长剑。那女郎反而走上一步,叫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丁志清咬着牙齿,望着她微微抬起的脸,心中柔情顿起,叫道:“罢啦,罢啦!”回手一剑,猛往自己心口扎去。
那女郎反手拔剑,回臂疾格,出手好快,当的一声,双剑相交,迸出数星火花。丁志清恨恨道:“你既不将我放在心上,何必又让我在这世上多受苦恼?”那女郎缓缓还剑入鞘,低声道:“你早知道,是爸爸将我许配给他,难道是我自己做的主么?”丁志清双眉一扬,说道:“我愿跟你浪迹天涯,在荒岛深山之中隐居厮守,你怎又不肯?”那女郎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知你对我一片痴心,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念着你的心意。可是你执掌我南天门北宗门户,如做出这等事来,南天门声名扫地,在江湖上颜面何存?”
丁志清大声道:“我就为你粉身碎骨,也所甘愿。天塌下来我也不理,管他什么掌门不掌门。”那女郎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他手,说道:“师哥,我就是不爱你这霹雳火爆、不顾一切的脾气呢。”
丁志清给她这么一说,再也发作不得,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又把他给的玩意儿当作宝贝似的?”那女郎道:“谁说是他给的?我几时见过他来?”
丁志清道:“哼,这样值钱的玩意儿,还有人真的当暗器打么?这笔上不明明刻着他的名字?若不是他,又是谁给你的?”那女郎嗔道:“你既爱这么瞎疑心,趁早别跟我说话。”纵到灰马身旁,跃上马背,缰绳一提,那马放蹄便奔。
丁志清忙上马追去,伸皮靴猛踢坐骑肚腹,片刻间便追上了,身子一探,右手拉住灰马辔头,叫道:“师妹,你听我说。”那女郎举起马鞭,往他手上抽去,喝道:“放开!给人家瞧见了成什么样子?”丁志清却不放手,啪的一声,手背上登时起了一条血痕。那女郎心有不忍,说道:“你何苦又来惹我?”丁志清道:“是我不好,你再打吧!”那女郎嫣然一笑,说道:“我手酸,打不动啦。”丁志清笑道:“我给你捶捶。”伸手去拉她手臂。那女郎迎头一鞭,丁志清头一偏,这一次躲开了鞭子,笑道:“你手怎么又不酸啦?”那女郎板起了脸,说道:“我叫你别碰我。”
丁志清赔笑道:“好,那么你说这金笔是哪里来的。”那女郎笑道:“是我心上人给的。不是他给,还有谁给?难道是你给我的?”丁志清心头一酸,热血上涌,又要发作,但见她笑靥如花,红唇微微颤动,露出一口玉石般的牙齿,怒气登时沉了下去。那女郎瞪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哥,我从小得你尽心照顾,你待我真比亲生哥哥还好。我又不是全无心肝之人,怎不想报答?何况我们……只是,我实在好生为难。你一向怜惜我、爱护我,现下爸爸不幸惨死,我南天门面临成败兴亡的重大关头,你怎么反不体谅我了?”丁志清呆了半晌,再无话说,左手一挥,说道:“你总是对的,我总是错的,走吧!”
那女郎嫣然一笑,说道:“且慢!”摸出一块手帕,给他抹去满额汗水,说道:“大雪地里,出了汗不抹去,莫着了凉。”丁志清心中甜甜的说不出的受用,满腔怒气登时化为乌有,挥鞭在那女郎的灰马臀上轻轻一鞭。二人双骑,并肩驰去。
那女郎名叫李静雅,年纪虽轻,在武林中却已颇有名声。因她容貌美丽,性格机伶,武林中人送她一个外号,叫作“锦毛鼠”。那貂鼠在雪地中行走如飞,聪明伶俐,“锦毛”二字,自是形容她的美貌了。她是南天门前掌门李丰粮前妻生的,李丰粮逝世不久,是以她一身缟素,戴着重孝。
两人急奔一阵,追上了乔丰满、农丰收、包志法三人。农丰收向丁志清横了一眼,说道:“去了这么久,见到什么了?”丁志清脸一红道:“没见什么。”双腿一夹,纵马快跑。
又奔出数里,山势渐陡,积雪甚厚,马蹄一溜一滑,五人不敢催马,松缰缓行。转过两个山坳,山道更加险峻。忽听左首一声马嘶,丁志清右足在马镫上一点,斜身飞出,落在一株大松树之后,先藏身形,再纵目前望。只见山坡边几株树上系着五匹马,雪地里一行足印笔直上山。丁志清叫道:“师叔、师姑,小贼逃上山啦,咱们快追。”
乔丰满向来谨慎,说道:“对方若故意引诱咱们来此,只怕山中设了埋伏。”丁志清道:“就是龙潭虎穴,今日也要闯他一闯!”乔丰满听他说得鲁莽,颇为不快,向农丰收道:“农师兄,你说怎么?”农丰收还未答话,李静雅抢着道:“有一丈青师姑在此,就真有厉害埋伏,也不用怕。”乔丰满微微一笑道:“瞧他们走得匆忙,似乎又不像设伏。这样吧。”手指右首,说道:“咱们从这边绕道上山,转过来攻他们个出其不意。”丁志清叫道:“好,此计大妙!”
乔丰满等都下了马,将马匹系在大松树下,翻起长衣下襟缚在腰里,展开轻功提纵术,从山坡右首上山。这一带树木丛生,山石嶙峋,行走不便,但多了一层掩蔽,不易为敌人察觉。五人初时鱼贯而行,一个紧接一个,时候一长,渐渐分出了功夫高下。乔丰满与农丰收并肩在前,丁志清落后丈余,李静雅与包志法又在后数丈。丁志清心想:“乔师姑是南宗掌门,号称一丈青,不知她南宗的功夫与我北宗到底谁高谁低?今日倒要领教领教。”一提气,足下加劲,倏忽抢在乔丰满、农丰收二人前头。
只听乔丰满赞道:“丁世侄,好俊身手啊,当真英雄出在年少。”丁志清怕她追上,不敢回头,只道:“请乔师姑多加指点。”口中这么说,脚下丝毫不停,奔了一阵,听得脚步声息,回头望去,心中微凉,原来乔丰满、农丰收两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忙加快脚步,急冲数丈。
乔丰满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山上积雪更厚,道路崎岖,行走自是费力。只过了半枝香功夫,丁志清渐渐慢了下来,忽觉后脑微微温热,似乎有人呼气,正要回头,右肩上有人轻轻一拍,听得乔丰满笑道:“小伙子,加把劲儿!”丁志清一惊,提气向前猛冲。这一冲虽把乔丰满、农丰收两人抛下了十多丈,但已心浮气粗,头上冒汗。他伸袖一擦额上汗水,想起适才李静雅给自己擦汗的情景,嘴角间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听得背后踏雪之声,乔丰满、农丰收两人又赶了上来。
乔丰满见丁志清这么一冲一慢,知他轻功远不如自己,只七星手农丰收一声不响地并肩而行,自己跑得快,他也快,自己跑得慢了,他跟着放慢脚步,看来游刃有余,未出全力,心道:“你们师叔侄俩今儿考较我来着。”猛吸一口气,施展数十年勤修苦练的轻功,在白雪山坡上宛似足不点地般奔了上去。
南天门创自夏初,原本一支,到了世宗年间,掌门的两名弟子不和,待掌门一死,便分为南宗北宗。南宗以轻捷剽悍为尚,北宗却注重沉稳狠辣。两宗武功本源架式全然相同,使用之时,却各有所长。这上山轻功原是南宗所擅,乔丰满虽然微胖,一施展本门心法,竟矫捷胜于猿猴,片刻之间,已超出丁志清一里有余。农丰收却仍不即不离地与她并肩而行。乔丰满数次放快,要想将他抛落,但每次只抢前数丈,农丰收又稳稳地追将上来。
眼见离峰顶只两三里路程,乔丰满笑道:“农师兄,咱俩比比脚力,瞧谁先上峰顶。”农丰收道:“我又怎赶得上乔师妹?”乔丰满道:“别客气啦!”话一出口,如箭离弦般疾冲而上,不到片刻,离峰顶已只数丈,回头见农丰收在自己身后约有丈许,一提气,正要冲上,农丰收突然一纵而起,落在她身旁,低声道:“那边有人!”伸手向峰左树丛中一指。乔丰满心中一寒:“此人功力,果然在我之上。”见他弯腰低头,轻轻向树丛中走去,便跟随在后。
两人走到树后,躲在一块凸出的大石后面,探头前望,只见下面谷中刀剑闪光,有五人聚在谷底。三人手执兵刃,分别守住三条通路,似防人闯进,另外两人一挥钢锄,一舞铁铲,正在一株大树下用力挖掘。两人似知强敌追随在后,时机迫促,四只手臂一刻不停,此起彼落,忙碌异常。
乔丰满低声道:“果然是饮马川裴家父子。那三人是谁?”农丰收轻声道:“饮马川的三个寨主,都是硬手。”乔丰满道:“正合适,五个对五个。”
农丰收道:“乔师妹,你我同志清三人自然不怕,志法和静雅却弱了。先出其不意地宰他一两个,余下的就好办。”乔丰满皱眉道:“倘若江湖上传扬出去,说我南天门暗施偷袭,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农丰收冷冷道:“为李丰粮师兄报仇,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下。咱们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乔丰满道:“裴氏父子当真这么难对付么?”
农丰收点点头,隔了片刻,说道:“平手相斗,我没必胜把握。”乔丰满心知北宗自掌门李丰粮去世后,农丰收已是门中第一高手,听说李丰粮在日也忌惮他三分,适才上山较劲,他似乎有心相让,才成了个不胜不败之局,若出全力,只怕自己要输,便点头道:“小妹是客,自然由农师兄主持大局。”
农丰收心道:“哼,你要做英雄,由我做小人就是。”便不说话。这时丁志清已经赶到,再过一会儿,包志法、李静雅二人也先后上来。农丰收低声道:“乔师妹、志清和我各发锥子,干掉把风的三人,再围攻裴氏父子。志法与静雅待我们出手之后,便即上前。”四人听了,当即放轻脚步,弯腰从山石后慢慢掩近。
李静雅跟在农丰收身后,低声叫道:“农师叔!”农丰收停步道:“怎么?”李静雅道:“裴氏父子要捉活的。”农丰收双眼一翻,露出一对白睛,低沉着嗓子道:“你还要回护裴司珩那小贼?”李静雅道:“我总觉得不是他。”农丰收脸色铁青,拔出插在腰带上的那支羽箭,递在她手里,轻声道:“你自己比一比去!这是那小贼适才射雁的箭。”
李静雅接过羽箭,只看了一眼,不由得两手发颤。丁志清在她身旁,一直瞧她的时候多,望敌人的时刻少,见了她这副神情,不禁又喜又怒,喜的是眼见裴司珩性命难保,怒的是她对那小贼显然情意甚深。他脾气暴躁,越想越恼,正待出言讥刺,农丰收在他肩头一拍,向着在东首把守的那人背心一指。
这时李静雅与包志法已伏下身子,停步不进。农丰收、乔丰满、丁志清三人各自认定了一名敌手,每人手中都暗扣三枚毒锥,悄悄走近。那毒锥是南天门世代相传的绝技,发出时既准且快,且毒性猛烈,给打中了三个时辰毙命,厉害之极,江湖上送它一个名号,叫作“追命毒龙锥。”
丁志清心想:“师叔要我打东首那人,我却要用毒锥先送了裴司珩那小贼的性命,既报师门深仇,又拔了眼中之钉。否则待会儿活捉了他,夜长梦多,不知师妹又会生出什么古怪来。”算计已定,越走越近,见离敌人已不足五十步,伏低身子,凝望着裴司珩一起一伏的背影,只待农丰收挥手发号,三锥立时激射而出。
铮的一声,裴司珩手中的钢锄撞到了土中一件铁器。农丰收高举左手,正要下落,猛听得嗤嗤嗤数声连响,旁边雪地里忽然射出七八件暗器,分向裴司珩等五人打去。
这些暗器突如其来地从地底下钻出,事先没半分征兆,委实匪夷所思,古怪之极。裴氏父子武功了得,暗器虽近身而发,来得奇特,但眼明手快,仍各举锄铲打落。望风的三人中一人仰天一摔,滚入了山沟,两枚袖箭分从头顶颈边擦过,侥幸逃得性命。其余两人却哼也没哼一声,一枚钢镖、一柄飞刀都正中后心,扑在雪地里再不动弹。
这一下变起仓促,裴氏父子固大出意料之外,农丰收等也惊愕不已。
裴司珩的父亲“镇关东”裴启庆骂道:“鼠辈,敢施暗算!”这一声宛若凭空起了个响雷,威猛无比。只见身侧雪地中刀光闪动,从地底下跃出四人。
原来这四人早知裴氏父子要到此处,在雪下挖了土坑,已等候数日。四人守在坑中,坑上用树枝盖了,白雪遮住,只露出几个小孔透气,旁人又怎知晓?
裴氏父子抛下锄铲,急从身边取出兵刃。裴启庆使的是根十六斤重的钢鞭,裴司珩则用单刀。滚在山沟里的马寨主怕敌人跟袭,在山沟中连滚数滚,这才跃起,他手中拿着一对链子锤。
看敌人时,当先一人身形瘦削,脸色漆黑,认得是大业城平通物流老板孟元泰,此人精熟地堂刀功夫。饮马川山寨曾劫过他物流的一趟重要货物,孟元泰使尽心机,始终没能要回,双方结下甚深梁子。另一个女子三十二三岁年纪,马寨主识得她是双刀季洁。她丈夫本是平通物流武师,在饮马川劫货时刀伤殒命。此外是一个胖大和尚,手使戒刀;一个紫膛脸汉子,使一对铁拐,均不相识。想来都是平通物流邀来的好手,埋伏在这里以报昔日之仇。
裴启庆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夫手下败将。除了姓孟的鼠辈,武林之中,原也没人能做这下贱勾当。”这话虽是斥骂孟元泰,但乔丰满听了,不禁脸上一热,斜眼看农丰收时,见他双目凝视谷中敌对双方,对这句话直如不闻。
孟元泰细声细气道:“裴寨主,在下跟你引见引见。这位是山东百会寺的苦慧大师。这位是京中一等侍卫郑元康大人,是在下的同门师兄。你们多亲近亲近。”裴启庆身材魁伟,声若雷震,孟元泰恰与他相反,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两人倒似天生的对头。裴启庆骂道:“好小子,一齐上吧,咱们兵刃上亲近亲近。”钢鞭在空中虚击一鞭,呼呼风响,足见膂力惊人。孟元泰不动声色,低低道:“在下是裴寨主手下败将,不敢跟你动手,只想来讨件物事。”裴启庆怒道:“什么?”孟元泰向他们挖掘的土坑一指,说道:“就是这里的东西。”
裴启庆一捋满腮灰白胡子,更不答话,劈面就是一鞭。孟元泰闪身避过,叫道:“且慢动手。”裴启庆喝道:“又有什么话说?”孟元泰道:“在下已在这里等了三日三夜,专等裴寨主到来。如不瞧两位父子金面,此物早就取了。这里的东西本来不是饮马川的,一向由南天门经管,现下换换主儿,也没什么不该。”裴司珩道:“孟老板说得好漂亮。这雪山上千里冰封,你们倘若早知埋藏之处,还不早就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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