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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太保军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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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长颈汉子是山庄的管家,叫作于祥,本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为人精明干练。他见竹篮吊到山腰,便探头下望,要瞧来援的是哪一位英雄。初时但见篮中黑黝黝的几堆东西,似乎并非人形,待吊到临近,见是几只箱笼,另有些花盆、香炉之属,把吊篮装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于管家大奇:“难道是给主人送礼来了?”

下一次吊上来的是三个女人。两个四十来岁,都是仆妇打扮。另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她不等竹篮停好,便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这位定是于大哥了。你的头颈长,我听人说过的。”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极是清脆。于管家生平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头颈,但见她满脸笑容,倒也生不出气,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那丫鬟道:“我叫琴儿。她是田奶妈,小姐吃她奶长大的。这位是韩婶子,小姐就爱吃她烧的菜。你快放吊篮下去接小姐上来。”于管家待要询问是谁家小姐,琴儿却叽叽咯咯地说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许多多又古怪又琐碎的物事,手中忙着,嘴里也不闲着,说道:“这山峰真高。唉,山顶上没什么花儿草儿,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欢。于大哥,你整天在这里住,不气闷吗?”

于管家眉头一皱,心道:“主人正要全力应付强敌,却从哪里钻出这门子啰唆个没完没了的人来?”问道:“你家贵姓?是我们亲戚么?”

琴儿说道:“你猜猜看,怎么我一见就知你是于大哥,你却连我家小姐姓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若不说我叫琴儿,担保你猜上一千年,也猜不到我叫什么。啊,别乱跑,小心小姐生气。”于管家一呆,却见她俯身抱起一只小猫,原来她最后几句话是跟猫儿说的。

于管家帮她取出吊篮中的物事。琴儿说道:“啊唷,你别弄乱了!这箱子里全是小姐的书,这样倒过来,书就乱啦。唉,唉,不行。这兰花闻不得男人气。小姐说兰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当晚就要谢了。”

于管家忙将手中捧着的一小盆兰花放下,猛听得背后一人吟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声音怪异。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双掌横胸,微微摆了迎敌的架式,却见吟诗的是架上那头白鹦鹉。他又好气又好笑,命人放吊篮接小姐上来。那田奶妈却说要先开箱子,取块皮裘在篮中垫好,免得小姐嫌篮底硬了,坐得不舒服。她慢吞吞地取钥匙,开箱子,又跟韩婶子商量该垫银狐的还是水貂的。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挂念厅上激斗情势,不知农丰收性命如何,向一名仆人嘱咐好好招呼小姐,便即进厅。

他出外迎宾,去了好一阵子,厅上相斗的情势却没多大变动。农丰收仍给右童迫在屋角之中,只情形更为狼狈,左脚鞋子跌落,头上本来盘着的辫子也给割去了半截,头发散开。丁志清、乔丰满、包志法等已从庄上佣仆处借得兵刃,数次猛扑上前救援,始终给左童拦住,反与农丰收越离越远。

郑元康等本想趁机劫夺铁盒,但在左童的匕首上吃了亏,只得退在后面。各人心中却兀自不服气,眼见双童手上招数实在并不怎么出奇,内力修为颇为有限,只不过仗着两把锋利绝伦的匕首,一套攻守呼应的剑法,竟将一群江湖豪士制得缚手缚脚。

于管家看了一会,心想:“主人出门之时,把庄上的事都交了给我,现下宾客在庄上如此受人欺辱,主人颜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这姓农的。”奔到自己房中取了当年在江湖上所用的紫金刀,转回大厅,再看了看双童的招式,叫道:“两位小兄弟再不住手,我们南华庄可要无礼了。”右童叫道:“主人差我们来下书,又没叫我们跟人打架。他只要赔了我的珠儿,我们马上就饶他了。”说着踏上一步,嗤的一剑,农丰收左肩又给划破了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话,只听背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啊哟,别打架!别打架!我就最不爱人家动刀动枪的。”这几句话声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舒服,不由自主地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厅上这些人都是浪迹江湖的武林豪客,陡然间与这样一个文秀少女相遇,宛似穷汉忽然走进大富大贵的人家,不自为她清雅高华的气派所慑,自惭形秽,隐隐不安。

两个童儿却对那少女毫不理会,趁着乔丰满等人一怔之间,叮叮当当一阵响,又将他们手中兵刃逐一削断。

那少女道:“两个小兄弟别胡闹啦,把人家身上伤成这个样子,可有多难看。”右童道:“他不肯赔我的珠儿。”那少女道:“什么珠儿?”右童剑尖指住农丰收胸膛,俯身拾起半边明珠,哭丧着脸道:“你瞧,是他弄坏的,我要他赔。”那少女走近身去,接过一看,说道:“啊,这珠儿当真好,我也赔不起。这样吧,琴儿。”回头对身后小丫鬟道:“取我那对玉马儿来,给了这两个小兄弟。”琴儿心中不愿,叫了声:“小姐。”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小气。你瞧两个小兄弟多俊,佩了玉马,可让玉马也更加好看啦。”

两童对望一眼,只见琴儿打开一只描金箱子,取出一对锦囊交给少女。那少女解开一只锦囊,拿出一只小小玉马,马口里有丝绦为缰。那少女替右童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只锦囊中所装的玉马递给了左童。左童请安道谢,接在手里,只见那玉马晶莹光洁,刻工精致异常,马作奔跃之状,形体虽小,却貌相神骏,确非凡品。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只不明那少女来历,心下一时未决,不知是否该当受此重礼。右童又在墙畔捡起另一半边珠儿,说道:“我这颗是夜明宝珠,和哥哥的是一对儿。就算有玉马,总不齐全啦!”说着十分懊恼。

那少女一见两人相貌打扮,已知这对双生兄弟相亲相爱,毁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将两人饰物弄成异样,配不成对,便拿起一只玉马,将两个半边明珠放在玉马双眼之上,说道:“我有一个主意,将半边珠儿嵌在玉马眼上。珠儿既能夜明,玉马晚上两眼放光,岂不好看?”左童大喜,从辫儿上摘下珠儿,伸匕首剖成两半,说道:“兄弟,咱俩的珠儿和玉马都一模一样啦。”右童回嗔作喜,向少女连连道谢,又向农丰收请了个安,道:“行啦,你老别生气。”农丰收满身血污,恼怒异常,却又不敢出声詈骂。

右童拉着左童的手,便要走出。左童向那少女道:“多谢姑娘厚赐。请问姑娘尊姓,主人问起,好有对答。”那少女道:“你家主人是谁?”左童道:“家主姓费。”

那少女一听,登时脸上变色,道:“原来你们是北斗刀客的家童。”两童一齐躬身道:“正是!”那少女缓缓说道:“我姓秦。你家主人问起,就说这对玉马是射阳名侠的女儿给的!”

此言一出,群豪无不动容。射阳名侠威名赫赫,万想不到他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娇柔腼腆的姑娘。瞧她神气,若非侯门巨室的小姐,便是世代书香人家的闺女,哪里像是江湖大侠之女。双童对望一眼,齐把玉马放在几上,向秦小姐行了一礼,齐声道:“多谢了!不过我们不敢领受,请您原谅。”转身出厅。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琴儿欢天喜地地收起玉马,说道:“小姐,这两个孩儿不识好歹,小姐赏赐这样好的东西,他们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别多说啦,也不怕人家笑咱们寒碜。”

明珠越众而前,朗声说道:“原来姑娘是秦大侠的千金,令尊可好?”秦小姐道:“多谢。家严托福安康。请问大师上下?”明珠微笑道:“老衲明珠。姑娘芳名是什么?”

那少女名叫秦可伊,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红,心想:“我的名字,怎胡乱跟人说得的?”不答问话,说道:“各位请宽坐,晚辈要进内堂拜见伯母。”说着向群豪裣衽行礼。

众人震于她父亲名头,都恭恭敬敬地还礼,均想:“这位姑娘没半点仗势欺人的骄态,当真难得。”秦可伊待众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这才入内。只见大门外进来七八名家丁仆妇,抬着铺盖箱笼等物,看来都是跟来服侍秦小姐的。裴启庆、裴司珩父子对望一眼,都想:“如我父子在道上遇见这一批人,定当作是官宦豪富的眷属,势必动手行劫,这乱子可就闯得大了。”

农丰收伸袖拭抹身上血污,幸好右童并非真欲伤他,每道伤口都只浅浅地划破皮肉,并无大碍。李静雅走近相助,取出金创药给他止血。农丰收解开衣襟,让她裹伤,忽然当啷一响,铁盒落地。群豪不约而同地一齐跃起,伸手都来抢夺。

农丰收站得最近,左手划了个圈子,挡开众人,立即俯身拾盒,手指刚触到盒面,突觉一股大力在肩头猛撞,身不由主地跌开数步,待得拿桩站定,抬起头来,只见铁盒已捧在明珠手中。群豪都怕他本领了得,只眼睁睁地望着他,没人敢开口说话。

隔了片刻,丁志清道:“大师,对不起啦!这只铁盒是尊师遗物,不能落入外人之手,请你还来。”明珠笑道:“你说这是尊师遗物,那么盒中藏了什么东西,铁盒是何来历,你只须说得明白,就拿去吧!”说着双手托了铁盒,向前伸出。

丁志清满脸通红,双手伸出了一半,不敢去接,又不好意思缩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原来他只见师父对铁盒十分珍视,守藏严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盒盖,别说盒中之物来历,连是什么宝物也不知道。农丰收、乔丰满虽是南天门前辈高手,也均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包志法忽道:“我们自然知道,盒里放的是本门的镇门宝刀。”他在南天门中论武功只是二流角色,素来不得师父宠爱,为人又非干练,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农丰收和丁志清都想:“胡说八道!谁说咱们的镇门宝刀是放在这铁盒子里的?”他们每次见到镇门宝刀,都是从一只旧木盒中取出来,向来跟这铁盒扯不上干系。哪知明珠却道:“不错,便是那口宝刀。你可知这口刀原来是谁的?怎么会放在这铁盒之中?”

农丰收等不料包志法居然一语中的,无不诧异,一齐注目,等他再说。却见他青白色的脸上红了一红,随即又转青色,悻悻地道:“这是我南天门祖传下来的宝刀。几百年来就一直放在这铁盒里。”

明珠摇头道:“不对,不对!我料你们也不会知道。”包志法道:“难道你就知道了?”明珠道:“二十年前,我就知道。北斗刀客与此间庄主的争端,也就由此而起。中间若不是有这些瓜葛,老衲又何必邀各位上山?”

南天门群豪、裴氏父子、康泰师兄弟等都吃了一惊,心想:“这老和尚果然不怀好意,原来也想劫夺铁盒。他引我们上峰,显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不但夺到铁盒,还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们今日身陷绝地,那可是有死无生了。”众人想到此处,只听刷的一声,一人亮出了兵刃,接着刷刷、叮叮一阵响声过去,群豪已各执兵刃,围住明珠。农丰收等兵刃给双童削断了的,也俯身把断刀断剑抢在手里。

明珠在人丛中缓缓转了个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衲动手么?”群豪怒目而视,没人接口。这时站得近了,人人看得清楚,明珠虽须发花白,脸有皱纹,但双目炯炯,年纪其实也不甚大。

郑元康退后一步,叫道:“大伙儿齐上,先杀老和尚。咱们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他只觉在山峰上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危险。群豪都感在这山庄中坐立不安,郑元康的话正合心意。正要一拥而上,忽听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似是炮声。

众人愕然相顾。隔了片刻,于管家匆匆从外奔进,脸有惊惶之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丁志清叫道:“北斗刀客到了么?”于管家道:“那倒不是。我们上下山峰的长索和绞盘,都让人家毁了。”众人吓了一跳,七张八嘴地问道:“那怎么会?”“没第二条索儿了么?”“有没别的法儿下去?”于管家道:“峰上就只这条长索,小人一时不察,竟给那两个小孩儿毁了。”明珠变色道:“怎么毁的?”

于管家道:“弟兄们缒了那两个小鬼头下峰,都进屋休息,忽听到爆炸之声,抢出去看时,见绞盘和长索已炸得粉碎。定是这两个天杀的小鬼在绞盘中放了炸药,将药引通下山峰,点了火烧上来的。”众人一呆,纷纷抢出门去,果见绞盘炸成了碎片,长索东一段西一段散得满地。幸好绞盘旁的汉子都已走开,没人死伤。

乔丰满问明珠道:“大师,北斗刀客此举有何用意?”明珠道:“那有什么难猜?他要咱们尽数饿死在这大顶峰上。”乔丰满道:“咱们跟他无怨无仇。”明珠道:“他可与此间的主人仇深似海。再说,铁盒在你们手里,那就是跟他结上了梁子。”乔丰满道:“北斗刀客也要这铁盒?”明珠道:“可不是吗?”

众人一想到两个童儿怪异的武功,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童儿已这般了得,正主更不用说了。”默默跟着明珠回进大厅。

只见秦可伊已从内堂出来,说道:“大师,那北斗刀客要把咱们都困死在这儿?”明珠沉着脸道:“正是。大伙儿坐上了一条船,得想个法儿下峰。”秦可伊道:“那倒不用担心,我爸爸日内就会上来,自能救咱们下去。”众人一想,射阳名侠秦英豪的女儿在此,他岂能袖手不顾?不由得顿感宽心。只郑元康心知不对,却也不便明言。

明珠道:“秦大侠虽武功盖世,但这雪峰高逾百丈,一时之间怎能上来?”秦可伊道:“既有人能上来建了庄子,我爸爸怎会上不来?”明珠道:“夏天峰上冰融雪消,有陡峭的道路可攀援行走,上来虽然不容易,总还可以上下。这时候正当严寒,要待雪消,少说也得三个月。管家,这山上贮备了几个月粮食?”于管家道:“下山采购粮食的管家预计后日方回。此间所贮粮食本来还可用得二十多天,现下添了各位宾客与秦小姐带来的仆妇使女,算来只十日之粮了。”

众人脸上变色,默然不语,心中都在咒骂北斗刀客歹毒。

丁志清忽道:“咱们慢慢从山峰上溜下去……”只说了半句话,便知不妥,忙即住口。这山峰陡峭无比,只怕溜不到两三丈,立时便摔下去了。旁人一齐瞧着他,均想:“这人草包之极。”丁志清见了各人眼色,不由得涨红了脸。

秦可伊道:“假如大家终于不免饿死,也得知道个缘由。大师,到底北斗刀客跟咱们有什么仇冤?他有什么本事,叫此间主人这生忌惮?这铁盒又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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