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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汎城吃过糕后略逛了逛,买了两件中意的衣料便回去了。只是自从吃了那糕后我的心情便不太好,自然是那个目中无人的不速之客。她的乍现让我总是惴惴不安。如此,疑惑与不平便取代了玩乐的愉悦心情。襄和知道我不大欢喜,便也没再提及那件事。一路上,我们亦无言。
从桥上下来时,又下了涟涟小雨,打在身上。倒是让我清凉了思绪,渐渐平复了心情。襄和在一旁默默地走,本来应是带她出来玩的,倒是又跟着我闷闷不乐了。我笑着对她说,下次一起去城外的藤萝花海采蜜捉蝴蝶。她方重新开心起来。
暮色渐晚,雨势又不是很大,阿和颇有先见之明的带了伞。我们特意从城西绕道而行。一览芃城的妩媚夜色。途中,自然免不了又买了许多吃食,酥酪圆子之类。但总还是没有那家的饴糕好吃。
“下次我们带足银两,买那糕十盒回来。”
“还去啊,我可不敢去了。”阿和做出胆怯的模样。在城西的坊市之间吃茶时,我看见一双风华正茂的璧人。那女子站在一各花灯前迟迟不走,男子上前,问
“想要这个花灯么?”
女子微微颔首,略略点了点头“嗯”
转瞬间一盏澄黄的花灯便交到了女子手中。而那对璧人,也随着夜色的掩映渐渐走远。脑海中忽然忆起相似的场景。只是再次想起他,不再那样热烈,反而有些哀凉。
他到底向我隐瞒了什么。
究竟为什么,那天我正好去换瓷便在风铃桥上遇见了他。偏偏他又没带钱撞碎了我一篮子的瓷片。
而第二天,清晨他便来找我,带我去了那个不知名的院落,却只是坐了秋千,而第三天,我再去买饴糕时,便遇见了这样一桩事,偏偏那个人手里,亦拿着一枚雨云令。
包括,那天夜里,那番自白。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可若真是刻意为之,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我并不明朗的身世,还是平平淡淡的姿容,亦或是…
下意识中,我伸手抚了抚发间绾着的灵草,它还一动不动的呆在那。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听我爹说,这灵草是我生来便带着的,起初落在襁褓里,到后来我生了毛发,便牢牢绾在发间,非我亲取,纹丝不动。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阿和见我无故抚摸头发,关切的问。
“无妨,我看看它还在不在。”
“怎会不在,你不是常说连玉皇的神钩都勾不走它吗,我替你看了,还好好绾在那里呢。”她一番笑语,向我发间探了探。我亦点了点头。
“许是这雨水寒凉了,我们还是快些回驿馆吧。”雨势愈来愈大,阿和穿的又单薄。
“好”
静寂的雨夜里,我睡在绵软的榻上久久不能闭眼。身旁阿和早已神游太虚。我拿着那枚棹舟木链,正对着窗棂间倾斜下的月光。仔细的看着,想着。发现自己竟慢慢不愿归还它,每夜伴它入睡。已成习惯。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月光依是皎柔地流淌着,没有人回答我。
翌日一早,便是忙碌的一天。红绡姑姑今日来的比往常更早了些,急匆匆地在楼下大喊,将我刚刚有的倦意又生生给逼了回去,连阿和都被吵醒,揉揉眼问我怎么了。样子活脱脱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
“所有人,半刻钟之内在抛光堂内列好。”一声尖刻的女声骤然响起,我赶紧找了件衣服套好,略略洗了漱挽了发随阿和一同下楼。没成想簇新的一天第一眼见到的竟是只粉红色的刺猬。
冯落扭捏着身姿从我眼前走过,脸上涂了腻腻的一层脂粉,唇上也染了桃红色的蔻丹。身着一袭镶了金边的桃红衣裙,眼中流连着一派媚色。只可惜这媚色还未勾到有情人眼中便看见了我。倏而,便消散在空气中,积蓄成点点的火光。终而,变为燎原的怒意。
她这一瞪还好,我便想起那天她在阿棹面前的造作样子,好丑不丑。这厢我自然兜收不住笑意,反而将她唬的迷迷糊糊。
红绡姑姑站在一大堆富贵之中,因说富贵,我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物什。只是通眼一片红彤彤喜庆庆。好似绫罗绸缎,又似金银财宝,中杂着大大小小许多盒子。再添姑姑亦是穿的红艳艳。我便只觉得一片眼花缭乱。
“姑姑,这里为何如此多的瑰丽之物,莫不是又结交了哪位显赫的公子给咱们驿馆的谢礼?”一个姑娘疑惑不解,问出了众人的谜团。是冯落身旁的阿诺。
“这正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好事情,只是不是你们的。而是本姑姑的。”红绡将两只手抬起来,响亮亮拍了三下
“听好了,我王红绡马上要出嫁了!”
“啊!真的假的!”雪柳驿中四十多个女孩子立马炸开了锅,有问候的,有询问男方是谁的,有送上银两做贺礼的,还有像冯落那样,说是银两没带够只能送上口头祝福的。只有我在原地,慢慢回味
“哦,原来是叫王红绡啊…”
“姑姑,那男子家是不是家有千财啊,是城西尚书家的刘公子吗?”
“怎会怎会,那刘公子奇丑无比,该是城南富商家的钱公子吧,对么,姑姑。”
“不对不对,钱公子虽有钱财却无才学,像姑姑这般的风月之人,怎会瞧上那个肚里没一点墨水的家伙,依我看,该是才考了我们芃城文榜的柳举人,他一直对姑姑百般追求,一定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了吧!”
各色问题散去后,处在炽点的便只剩了这一个“求娶姑姑的倒是何人。”
原来,并不是哪个有钱有势的人娶了姑姑,心悦之人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以卖字画为生,姑姑说,她不过在外出时瞥见了他的字画。觉得他画得极好。后日久生情,两人便私定了终身。
“他虽无万贯家财,亦无绝世才学。可我爱极了他那一笔一划的风流态度,为人也是温柔谦逊,极妥帖不过。”姑姑看向我,我们相对微笑着。
听了这段没什么风花雪月亦没什么旷世奇缘的自白后,姑娘们都沮丧的散了去。姑姑说婚期定在下月初七,我们都要参加。便叫我们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盒子,拿些饴糖分走了。
“我出嫁之后还是会常常来馆里的,都要好好干,莫要砸了我这雪柳驿的招牌!”出嫁后,二人想开个茶馆,姑姑便惦记着要选一个新的掌门人,慢慢把本领传给她。
我从炉中取出刚刚烧好的白瓷,炉子正对着门外,门外却不见来人。
那天,他便是从这扇门进来,手里提了圆子,笑意盈盈的唤我的名字,可是,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剧烈的温度使我立刻收回了手,手指却已经没烫的红肿,这才发现连手套都忘了带。我戴好手套将大瓷瓶抱走,这个可不能出一点差错,我花了六六三十六天才将它烤成个样子,眼看最后一关了,想想刚才毛躁的举动,还是有些后怕。
之后,便是釉彩了。
最令我期待的便是每次给瓷瓶釉彩。看着一个个洁白的瓷器,每一滴都是自己的心血。再这心血为它择出最瑰丽的颜色,慢慢的用毛刷刷上去,一层层,直到它变成一件成熟的瓷器。这个过程,心要静如止水,静到只有我和它。
清波似的釉彩,徐徐流淌在冷白的瓷瓶上,经过熊熊烈火的淬炼,那轮竹林色便凝固其上。看着冷若飞雪的,实则还是块烫手山芋。
拜帖已经分发下来了,娟红的礼笺上隽着俊秀的小字,上面写了“佳偶天成,花好月圆。”等字样。婚期定在下月初七,七七乞巧,正是个婚嫁的好日子。我想红绡姑姑心中定是欢喜非常的吧。眼下手中这山芋,原本是我破天荒头一次想要好好烧制一件瓷器当做我自己的招牌,这番姑姑出嫁,便当做送与她的贺礼吧,平素从来没拿得出什么像样的工器来。这厢这青釉瓷瓶成色不错,质地也还结实牢固。以后供她插花把玩亦是好的。
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捧上楼去,用白纺将周身蒙好。只眼看它,总觉得少些什么。瓶身虽是净色的竹林青,雅致的很。但偌大的瓷瓶仅仅一团青云,未免有些单调。我思来想去却没有什么更好的才思,于是问了襄和。
“阿和,我总想在上面绘些什么,可总也没有巧思,你可有高见?”
阿和围着青瓶转了几转,看了几看,若有所思地说:“按理,姑姑喜俗兴,绘支牡丹倒很合她的意。可这天青的妆色缀上艳红的牡丹,总也不好看。若我说,不如取白石绘支百合。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嘛,又清新,又倾心。”
“清新?”
“是倾心,‘浊酒未倾心已醉’的倾心。”
我拍手叫妙,这寓意甚好,不如便叫了这瓶作“倾心”如此,我忙拿给城东那家极擅画的画师,在画稿上挑了两支蔓直的百合,细细地叫他绘在上面。
芃城虽也是个大城,其中古玩风月,阳春白雪也有上一些。但独独这琴棋书绝尘千里,而这画嘛,便稍逊一筹。更莫说在瓷瓶上作画的精细手艺。方圆一二十里,唯有城西的一位画师,技艺精湛,尤工山水。
是个三十余岁的书生,却能将吴越山水,小城风色跃然纸上。观之无不拍案叫绝。其人亦是位松鹤之士,仅仅一座朴素的瓦屋,权当画坊与卧房,中亦仅有一个年龄相似的小伙计,平日帮着打打下手。这小师傅出落的眉揽风月,亭亭翠竹。故我们驿馆中的姑娘都很乐意前来索画。雪柳驿亦坐落于城东,素日极工妙的瓷瓶半数出自他之手。因他不肯挂招牌,亦不肯告知我们姓名。故都称之为“画郎”。“作画之郎”嘛。
不过这画郎虽有玉柳之姿,但比之阿棹,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这“倾心”我原是那天从汎城回来着手制作,想要赠予阿棹的。他送了我这串风铃,我便也打量送他些什么。可自那天逢了白衣女子后,不快的很。这制瓶之事,便也放了一放。
那画郎拿到白瓶后反复把玩了几下,听见我是要送人的,道“是个好寓意”。自顾自的望着那瓶笑了。
三日后,我去“画郎”那将瓶取回,上果两支亭亭,姿态万千,闲情万种。转瞬间,便到了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