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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总是多雨，李源出殡那天清晨就下了好大一场雨，待到出殡的时辰，雨才渐渐变小。李衡扶着牌位，面无表情地站在队伍前边，但举止投足礼数周全，似乎李源的去世对他并无甚大影响。
永宁侯到底是皇家贵族，且前不久刚有了幽王一事，景帝深觉对不住永宁侯府，亲自给李源拟了祭词，这是少有的殊荣。故而，朝中大部官员都在送祭的必经之路上设有路祭，王家也不例外。
李衡经过王璃身边时，心内的情绪才有了些许波动。送祭的官员个个都装得痛心疾首，好似自己死了父亲一般，可那伤心实在是假得很，连滴泪都没有挤出来。
这世间的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般凉薄。
可王璃不同，李衡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关切，她那双红肿的眼睛暗示着：她担心他。
李衡握住牌位的手又紧了一些，王璃看到了他眼中隐忍的泪光。
他从来都是多情的人。只是现实逼着他往凉薄的路上走。他身上的那股疏离劲并不是同他尊贵的身份一起与生俱来的，而是在遭受过种种打击后形成的。
王璃突然明白，如今的李衡同前世的李衡是一个人，却又不是一个人。
十日的时光倏尔而过，上京城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碧水阁内，刘芬正兴致勃勃地同王璃转述这一大事。
“阿璃你都不知道，听说叶殊棠同她父亲大闹了一场，说誓死不同李衡取消婚约，闹得叶家是鸡飞狗跳的。但是也于事无补了，长公主已经同意了叶家二爷的提议，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
王璃默然。因为永宁侯去世，李衡不得不守丧三年，叶家等不了这么久，就急着把婚约给取消了。
“那叶太师可有说什么？”
“叶太师精明着呢，叶家二爷亲自去的，难道他会不知道吗？定是他默许的。”刘芬推测道。满上京城都知道，叶老太师最是会审时度势了。叶殊棠顶着上京第一贵女的称号，怎么着也不能折毁在李衡手里。“不过说起来，李衡倒是给叶殊棠留足了情面。”似是想起什么，刘芬撑着头又接着道。
“什么意思？”王璃疑惑道。
“你不知道吗？叶家二爷同先侯爷闹了不快，转头侯爷就自尽了。就凭这一点，李衡就能立马退亲，到时候这叶殊棠就算是上京第一贵女也不会再有人要她。如今，李衡等着叶家的人来退亲，可不就是给她留足了情面吗？”
王璃依旧默不作声。李衡同叶殊棠是否真的有情她不知道，况且就算他二人之间真的有情，也已经同她不相干了。
“话说阿璃，你的婚事怎么打算？”
刘芬话锋一转，王璃倒是愣了几秒。接着就摆出一脸忧愁的模样来。
“我得先查清楚我母亲的事。”
“也是。我还真怕你愿意等李衡三年呢。三年过去，你都成老姑娘了。不过，你父亲定会主动给你找亲事，你届时可得留意着，这样貌不是第一等的，人品才是。”
“知道了。”王璃囫囵应下，脑袋里却全是刘芬那句“我还真怕你愿意等李衡三年呢”。王璃的心弦再次被拨动。
其实想想看，三年也不长。
三日后，王璃偷偷地去见了定北王府的刘香。二人原本约好在乐平巷的一个小酒馆里碰面，但是临行时，王璃留了个心眼，将地址改在了九平巷的一个茶馆里。她让阿树去酒馆通知刘香，自己先行前往九平巷。
但是来的人却不是刘香。而是定北王妃秦霜。
王璃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秦霜一袭素衣，却并未遮挡半分她身上的尊贵之气。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璃，眼中满是不解和难过。
“你定是在密室里发现了什么吧。所以你觉得你母亲的死同我们定北王府有关。可阿璃你怎么不细心想想，你母亲是定北王的妹妹，府中唯一的姑娘，我们做什么非得害了她？”
“是啊，我母亲是定北王府最尊贵的姑娘，您定是看不惯吧。您看不惯她哪怕嫁为人妇，依旧是定北王心中唯一的姑娘。所以，您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此后，您就是定北王府最尊贵的女人了。”王璃慢慢地站了起来，这是她对秦霜行的最后一个礼。
秦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惊恐蔓上了她的脑壳，可她依旧面不改色。
王璃还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姑娘。她心道。
定北王白靖远早年战功赫赫，陛下亲封“定北”，是我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白家祖上是开国功勋，传到白靖远的父亲白箐一代时便已衰败，白箐在京中多年，只是白衣。后白靖远从军，大败外族，白家才又辉煌起来。王璃的母亲白氏，是白箐和夫人在上京的东郊捡到的，那时白氏还尚在襁褓之中。白箐心善，便把白氏带回家中，当成女儿对待，还为她取名白子欣。王璃知道，白子欣很是感激白家夫妇。她说自己幼时衣食无忧，多亏了白家夫妇。只是白家夫妇年岁不永，在白子欣十二岁的时候就先后离世了，那时白靖远已经在军中了。白家夫妇的后事都是由白家耆老和白子欣料理的，兄妹俩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待白靖远功成归来，更是给足了白氏体面。
王璃原本也不会想到秦霜身上去的。只是那一日在自己从密室出来后，秦霜焦急地举动出卖了她。她在记忆中不断搜索，又让阿树假装客商去往白家旧址，找邻里打听白家的消息。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提到陈年旧事，就跟喝到了一瓶放了经年的酒一般，侃侃而谈。
本来，这话他们也不是说第一遍了。况且，说一遍就能拿钱的事，他们为何不干呢？
白靖远同白子欣是无血缘的兄妹，二人朝夕相处之下，便生了情愫。自白家二老去世后，白子欣操持二老丧事，白靖远便已然十分看重她。有一日，他刚从战场立了大功回来，同白子欣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待我功成，我想娶你为妻。”
白子欣拒绝了白靖远。她的心中确实对白靖远有着莫名的喜欢，可她知道世俗的眼光能够杀死人。白靖远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他对自己一时的喜欢就葬送了他，也葬送了白家的未来。
后来白靖远功成被封为定北王，白子欣也跟着成了上京城最抢手的姑娘。那日宫宴，白靖远一眼就看上了那个眉眼间同白子欣相似的秦家姑娘，白子欣也在那一夜看上了刚刚中举，意气风发的王宪。
故事到这里本就该结束了。可是白靖远总是忘不了白子欣，就牵扯出许多纠葛来。
王璃知道，她能查到的事情，秦霜一定一早就查到了。可她依旧不能断定，那个素日里和蔼可亲的王妃舅母会是那个痛下杀手的人。
直到今日，秦霜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确定了心中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