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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今天食堂有你喜欢吃的肉，赶紧去吧，晚了要排很长的队，我记得你下午还有课，早点吃完还能回来睡一会儿，下午的课最容易困了。”
同学热情地搂着他，加快脚步往食堂走去。
“戚明光，”没走几步，身后又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这次的声音很陌生，而且听起来大概不像是大学生。
他转过身去，逆着太阳的光线，看到了几个陌生男人，个子很高很强壮。
为首的那个人，扎着和艺术家一样的短低马尾，他的脸色和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样黑，其他人看上去比他要年轻。
和男人双眼对视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噩梦般的初中生活，在学校门口被那群混混堵住，不给钱就要挨打，有时候书包里的作业本都要被翻出来踩上两脚。
明明是四月底了，可他还是觉得很冷，分不清是气温低还是他做了亏心事四肢发凉。
戚明光握紧兜里的手机，想起来前几天母亲发的那条消息。
[最近几天好多警察来了村里，他们要提取所有人的口水，你要回来一趟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上基础解剖课，教授指着黑板上的示意图，嘴巴一张一合，他只能听见来自灵魂深处尖锐的耳鸣，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从内心涌出的恐惧像波浪重叠，将他这个人一次比一比推得高，五年前的空厂房和半年前的山坟堆化作恶兽扑向他，恶兽一边撕咬着他的灵魂，一边露出原本的模样，分别是吕芳芳和那个叫刘新良的男人，叫嚣着要让他偿命。
而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的珍贵玻璃球，里面是他患病的母亲和他现在的同学和老师，像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一样，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那几个人走到他面前，马尾男的身躯挡住了阳光，一片阴暗下，戚明光看着他的眼睛，同时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戚明光吗？”
眼前的人虽然穿着便服，但戚明光还是知道，他们就是警察。他突然意识到教学楼到食堂的那段路，从今以后会变得很长，长到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一次，哪怕打饭窗口前的队伍人再多，他也不抱怨了，他真的很想再吃一口学校食堂的糖醋里脊。
他自知无路可退，避无可避，想开口回答，却发现喉咙发紧得厉害，只能改作点头。
身旁的同学狐疑地看着几个像是来找茬的陌生人，以为是来欺负戚明光的什么篮球社排球社的人，不怀好意地问，“你们是谁啊，不会是要打人吧？”
戚明光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内心复杂。
五年前那个被人堵在校门口的孩子，第一次遇到愿意保护他的人，虽然晚了五年，但他第一次不怕了，就算是面前这个人真的是找茬的人，他也不怕了。
黎昱杨只是静静地看着戚明光。
他的高帮鞋里明显塞了内增高，所以他的真实身高不足一米七，头上是一顶黑色的毛线帽，黑色的书包侧兜里，有一对手套。
有的事情一眼就能被看穿了，比如戚明光现在夹杂着感动和不安的神色。
“我叫黎昱杨，有事找你一趟，跟我走吧。”
“没事的，他们找我有事，你先去吃饭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戚明光对同学说话的时候，想扯出点笑容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并不听话。
同学很听劝，在黎昱杨和戚明光之间看了几眼，留下一句，“有事就叫我，”转身离开。
目睹同学的身影拐弯消失在视线当中，戚明光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这句话被一旁的查良顺听到了，他问，“要多早，五年前吗？”
“五年可不够，六年吧，”戚明光侧了头，苦笑着说，“不过光他一个也不够，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紧接着他又问，“能给我点时间吗，我不走，就站在这里。”
“给你五分钟，手机交给我。”
戚明光交出了他的二手智能机，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校园风景，饭点的学校没什么风景线，唯一能称得上风景线是四月底开的晚樱，花开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是粉色的，这样的景色，他是第一次见。
大学里的老师和同学，都是他遇到过最好的人，他参加的学院组织部的部长，前几天刚问他有没有意愿留任部长，他记得当时他回答了[好]，辩论社的部长也问他，要不要大二之后做社里的干部，他当时也说的[好]。
他向未来许诺了两次，那时候的他真的觉得如果没有人发现的话，他的人生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充满光明的，和他的名字一样，‘期盼着光明’。
或许他可以努力学习，拿着奖学金和助学金保研，有一份好工作，把母亲接来这座城市，让她过上好日子。
只是每到失眠的夜晚，他会一次次地搜索故意杀人的有效追诉期，然后一遍遍地念叨，只要二十年，挨到二十年之后，他就去警局自首，在这期间成为一个好医生，救死扶伤，弥补他的罪孽。
一行人就这样站在教学楼门口，身边的学生来来往往。
上官森梧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五分钟了，他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一旁的黎昱杨。
黎昱杨点点头，“五分钟到了。”
戚明光用鼻音“嗯”了一下，双手平举，等待着被戴上手铐，“我这算自首吗？”
他看的警匪片里，警察抓到杀人犯都是当场戴上手铐，还附带一句很帅的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他以前也想过要成为这样的警察，可是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道坎，再加上他的身高也不能过警校的及格线，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选择报考了医学这个专业。
“算。”
查良顺让他把书包背在前面，将他的双手拷住，藏在书包下，除此之外，还给他戴上了口罩，就这样几个壮汉围着他，‘护送’他走到了校门口，那里已经有一辆警车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