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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史朝清离去,康三郎似想起了些安排,再叫来了下人交代了一通,这才回到房中,将已经备好的茶粉取出,仔细添入风炉上、瓷铫之内开始翻腾的沸水中烹煮,同时分神说道:“师父,等徒儿先为您亲自备一壶好茶,品上一口,蓄精聚锐后,再行那养神享乐之法……”
“……算你小子还记得尽孝……这一进程一路费了为师多少气力了,今晚是该摒除凡尘杂俗,上登极乐,以求阴阳大道才是……”说到此处,老者虽无面色变化,自在如常,但从语气中总透出几丝难以琢磨的邪意。
师徒二人闲聊一阵,康三郎奉上了茶饮,下人亦取出了此中最名贵的麝香,为二人置于赤铜薰炉中点燃,以增凝神养气之效。待老者闭目品了一口香茗,再斜眼见那炉上气口冉冉升腾起了一缕氤氲后,开口道:“……你小子方才用心不专,煮得久了,茶都略带了些涩之味……说罢,还有何难事要请教老祖的?”
正待要对师尊开口之时,“咚咚”两下敲门声传来,先前下仆的声音传来道:“贵客休息没?小的打搅了,您要的人我已经领来,现在门外,可要一见……”
康三郎闻言,呼了声“进来说话”,就见下人轻轻推门入内,领着一名身穿湖绿色广袖长纱罗衫的女子入内。师徒二人观其手中持一玉白团扇,以之半遮自己打扮了精致装饰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动人眉目。柔纱下双乳轻掩,隐现体态曼妙丰盈,虽未得见全貌,也端是个可人儿……
但这面师徒二人见过女子风姿后,并未露出色授魂与之相,反而不着痕迹地眼神交流了一番后,康三郎这才给了些打赏的钱银,遣走了仆人。掩上门后,温和语道:“娘子请先宽坐一会儿,喝口闲茶,待我与师父他老人家谈完要事……
女子虽因他头戴罩袍,不明见容貌是否俊俏,但看其年轻,英姿挺拔不凡,一口好听的语调传来,甚至直动自己心弦。于是面上带红,忙细声回道“大郎君自便,奴家自坐于一旁,不敢打搅二位谈事……”说罢,莲步轻移,自动寻位坐在了康三郎近侧,似因好奇心起,打量其四周来,心中却难免嘀咕:“这二人也过于儿戏,既谈论正事,还敢留我一外人在此……”。
见师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康三郎也不管太多,只当旁边女子若无物,坐回原位继续说道:“弟子却有要事相问……只因今日见我那好友受制于其兄长,不禁心生同感,再想前途未卜,难抑悲怆之情,望师尊开解……”
“哼……以你家权势,家中兄弟琐碎岂是老祖一乡野粗人能管的?为师还想多贪几年阳寿,怎敢嫌命太长……咳咳咳……”
见师父捻须回应,语带拒绝之意,且目光全在一旁的女子身上来回,康三郎倒也不甚在意,只是起身插手一拜,郑重说道:“师尊南山之寿,弟子又岂敢折损万一,只是……只是这今后争执之事或暂且可以不问,但眼前这番前途未卜,还想先请师尊占算成败,可否?”
说至此处,就连康三郎自己声音也弱了几分。鬼谷杂学之渊博,天下少有比及,往日他自也修习了一些皮毛,但志不在此,因此和自家恩师相较起来,自是小巫见大巫了。话虽如此,老祖却不愿轻易答应下来,反而出言刺道:“好个不长进的顽劣,竟敢盘算起你祖翁的气运来了!”
“师尊恕罪,弟子……弟子万不敢让师尊冲撞天和,以伤运道。不求能动用师门秘术神法,只求简单测问射覆便可……”此时康三郎一把跪下,连连叩首解释起来,以期打消老祖心中不满。
“罢了、罢了……你小子一路上也是疑神疑鬼的,今日若不给你卜问一次,恐成心结,日后更难化解……”老者思索一番后方才言道,然后悄然地隔空运气,将弟子扶起身来,接着从袍中取出三枚铜钱,整齐布于案面上。
大唐以道教为国之正宗,这求神问吉之风盛行,亦有多种流派流行于世间。且不说其他,本朝高宗、武后时期就有袁天罡、李淳风两位通天晓命的玄学大家,各显神通事迹;现今宫内以太史监司掌天文,楼观道为皇家宗观,有才者辈出,圣人亦还多次寻访世外隐士高人,可见信之、仰之者众多。
这一旁知趣静观的貌美女子,看方才二人说得这般真切,也大感兴趣能见识到何等手段,谁知这干瘪的小老儿竟只拿出了寻常的通宝,像是准备简单卜个钱卦,一下便让她没了大半兴致。只是不经意间再看过那三枚黝黑中带些青绿的“通宝”后,这才发现并不是本朝的开元造铸形制。虽都是方孔圆形,但面上只左右刻有两字,可惜她却识不得意思,只能按下心中疑问等待。
似察觉到了女子的神色变化,祖翁的声音接着响起,也不知是对谁说道:“这武帝元狩五铢……可算是老祖随身不轻易动用的小玩意,今次借他数百年的灵气,问一下此行前程也好……”说着,便以右手轻抹,一把将三枚铜钱收入掌中。接着双手合十,举于面前,一口清气吐出,凝神静默片刻后,口中含混地诵念道:“借金起卦,阴阳为宫,六爻分断,万象明通……”然后将五铢轻抛于桌上。
“初为阳数吗……”待记下铜钱正反数后,康三郎暗念到一句,便继续留心起第二次的起卦结果。如此循环往复六次,上爻终现,祖翁这才停住了动作,对着四方各拜了一次,将三枚五铢重新收入怀中……
“师尊,三阳三阴,得上坤下乾,这……”见自家师父礼毕,康三郎才开口提醒一句。
“得一‘泰’字而已,无平不陂,无往不复……天地颠覆,事需自求福,缘聚人为和,慎防小人运……看来后面全然暗中行事不可取,还需与几位故人见见才行……”老祖一边思索一边念叨着,自家弟子也只听懂了几分,就再闻听其下令道:“今夜便如此了,天机不可贸然泄露……为师乏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逐客之意已下,康三郎知晓师父脾气,顺乖地起身行礼拜别,准备离开。这方却见旁边的女子也准备相随而去,于是眼神一凛,对其立马说道一句:“今夜好生伺候这位老爷,不可慢待半分……”下一刻转身出门,再没看屋内一眼。
被留下的女子心中还是有些茫然,这时另一侧苍老的声音淡淡传来,说道:“正事已却,良宵更短……小娃儿还呆在原处做甚,快来服侍老祖,嘿嘿……”
只见说话者此时已盘坐于床榻上,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好似盯着猎物牲畜般的眼神让女子心中不禁一颤,默念一句“这性急的老淫虫……”后,嘴上却是另有应付,“老爷莫急……称呼奴家润儿便可。长夜漫漫,不如让奴家唤人备些酒水饭菜,吃饱喝足后,再共赴巫山不迟,可好?”
“咳咳,你这女娃儿倒也有些妙趣,气质不似寻常风月女子……”鬼谷宗主也不知何意,陡然一语,又弄得女子心中警觉。心想自己却是大公子屋中舞姬,被安排过来查探消息,本以为是陪那位年轻客人,谁知却被这烦人老怪缠上……
正想解释一二,却闻听老祖再次语出惊人,“咳咳,小娃娃方才进屋便施展媚术……可惜凭你的皮毛本事,早就被我徒儿化解,更别说影响祖翁分毫……嘿嘿,只不过老祖行功已近自然大道,自不会拒绝你这送上门的鼎炉滋补……”
话音刚落,名叫“润儿”的女子立马准备夺门而逃,可靠她一身粗浅功夫,却连一步都未迈开,便身不由己般地转身走向榻前。不仅四肢遭封禁,口亦不能言语,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双干瘪的大手伸向自己,接着伴随着极乐之感涌上心头的同时,又分明地感受到体内生气不断流失而陷入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之中……
又过了一两日,举城中各府之力,上下一心,终成大礼将开之势。此次借柳城郡开国公威名,共邀北方豪杰聚于城中观礼,也算是范阳近来头等盛事之一了。只是边关宿卫之地,不可太过张扬,便只选了那风云龙虎楼,礼宴四方宾客。
此间五更三刻已过,林欠等早已洗漱整备出门,除了马三公子有些双眼混朦,看来还想与周公共研棋道外,另三位都已因今日之行动,强打起了精神来。
重新换过一副奇怪面具的答雅生领头在前,毕竟熟门熟路的,准备先带几人吃些小食,否则腹中空空,怎能成事。而李、林二人则装作马遂的随从护卫,穿着粗布衣裳,行于左右。城门才开不足一个时辰,各坊内食行只有零星几家开了锁匙、卸了门板,四人于是就找了左近的一家店铺用餐。
师兄弟两位想到前途未卜,不知下一餐何处有着落,看准足量的肉汤上来,一把端过,就着热腾的胡麻饼,便狼吞虎咽起来。其余二人也知他们今日重任,未曾责怪些什么,再加上这两日早已将谋划记住,于是一时无话,只闻咀嚼之声。
恰逢此刻,店中另有一行几位,三男一女入内。看穿着打扮皆异,身背大小包裹数件,像是远行来此,相同的唯有每人腰间系上了一把精铁短斧。几人朝店家要了食物,便选了与李晟等人临近的一桌坐下歇息起来。
也许是江湖儿女较常人更为警觉,八人中除了马三公子还在享用水煮羊肉的滋味儿以外,其余皆打量起对方的人手,互称起斤两来。林欠此时方才注意到,除了那年轻女子外,余下三人都有或缺眼或断手的一处残疾,且不像新伤,甚为奇怪……这几人所习功夫倒都有些门道,他也瞧不真切路数和境界,可灵觉感应仍然告知他对手的不简单,尤其那三名男子最好不要轻易结下梁子。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当中那年不满二八的姑娘看似身份地位最高,见其像发现些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对着随行的三位同伴交流一番后,一名体格粗犷,独眼虬髯,看着已年过三十的黝黑汉子几步走上前来,身前抱拳,搭话问道:“几位朋友幸苦。在下姓金,在家行二,此次同弟兄姊妹到这雄武城投亲,人生路不熟,见几位面善,特上前打听一下,不知……这位带面具的仁兄可否赏光一叙?”
听前话像寻常问路,几人也没生出什么怪异,谁知话锋一转,指明找人,这下连反应慢了一筹的马三郎也知道对方非善茬。林欠赶忙将最后一块面饼塞入口中,心中暗骂这答雅生一天带个面具装神弄鬼,这下被小鬼缠上,累人累己……心中已开始算计等会儿若要动起手来,是否擒贼先擒王,靠自己玄秘的身法首先制住那身小体弱,似还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
此时答雅生再三仔细瞧了几人一阵后,心中思量几许,起身回应道:“这位朋友……在下也是外来访友,对这城中之事一概不晓,不如向那方的店主人询问,相信可为几位解答一二。”
“哼,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年前阁下也是带着这张傩面,代你家主人来敝派求大师兄远踏异乡,修建城主之府楼,怎就忘却?如今几年过去,师兄却没半分消息传来,若非每年寄些礼钱回家,是生是死都未知……今次我等前来,定要见面讨个说法,别叫人看轻了我‘天工门’好欺负!”说话的年轻女子粉颊圆脸,娇憨直爽气未退尽,起身便言明了来龙去脉,直接摸准了答雅生知晓内情。
也怪他答雅生带着林欠,麻烦上身,合该倒霉。当年他奉命前去招揽能工巧匠,建造这黄崖城关,那自然登门求见天下土木营造第一家,传说乃公输子直系传承的天工门。结果当日上门拜访,偶然遇见这小姑娘独自玩耍,因为被其所戴傩面吓到,竟闹得大哭一场,不知怎得还弄得他一个精壮人也病了一天……
“原来是公输家娘子,看在下这记性,当真不中用。当日……当日在下受贵门派鲁兄弟照顾有加才痊愈,如此恩德,的确诚心相邀其前来,又怎会害他……”
“既如此,为何连当时选址之处都不肯告知,隐瞒诸般信息。若非师兄每年密咒传信,我等还不知他受困于此!”这位公输姑娘越说越气,随行的同门也都全站起身来,逐渐逼向四人。此时店主人看势头不对,想悄悄跑出店去报告坊卫,下一刻却遭公输姑娘一把拦下,关上店门,点住穴道扔在了一旁。
处理完闲杂,此时三名天工门弟子已对四人渐起合围之势。李晟甚是奇怪,就算这三人厉害,但己方人数亦不差,且又身有残疾,再看那女子的功夫也未见得有多高明,为何他这师兄竟似未战而气势已落下风……于是赶忙抽出双刀挡于身前,并护住近旁的马遂。
“看几位的样子,是不准备老实交代前因后果……既如此,可就别怪洒家师兄弟动粗了!”说罢,天工门三人皆抽出腰间短斧,摆开架势,口中还念着些不知什么意思的咒言,死盯着四人方位,莫名诡异……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