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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对峙,剑拔弩张间各怀心思,林欠反应最是迅捷,一听对方口中念念有词,必有反常。这种捻诀使怪的伎俩,在其师门各宗间,也不知见识听说了多少手段,防不胜防,于他来说倒也不算新奇。虽不晓得对方使得何种路数,也立马默运心诀,护住心神,以备奇袭。
答雅生不至于第一下看破对方秘法,只是早年在江湖游历,见多识广,对天工门的本事也道听途说了些古怪传言,当下忙开口提醒道:“莫要听那咒言念诵,静心屏性,马三郎快捂住双耳,向后退避!”
对方三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念着诀言,只是不再向前围拢过来,各占一方成掎角之势,手持短斧横置胸前,只待后方一声令下,随时发难。
李晟由始自终心系大事,忙上前拱手做最后的劝说:“这几位……天工门的朋友,在下四人现需前往那官家主府办些要紧事……若需寻回贵派师兄,不如等这边事了之后,再来找我师兄问询下落不迟……”
“哼!既然跟这傩面鬼一路货色,岂能再信你连篇鬼话。本姑娘可擒下你们后,再慢慢审问!上!咳咳咳……”其他人如何,公输家的娘子自是不相干,可见到这害自己当年因惊惧哭叫不止,接连做了七日噩梦,从此心脉有损的可恶之人,现在是一丝不想饶过……不知不觉中,火气上涌,咳出声来。
听得师妹令下,天工门的另外三名弟子齐齐出手,从三路执斧,各画招数进攻过来。林欠等人也仿佛互有默契,当下亮出家伙,各寻近处对手应对,纷纷斗作一团,时而协力对敌,时而各自为战,各有精彩。
就见天工门弟子所使得都是一套用斧的路数,主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威猛之势,同时粗中藏细,颇有诸般变化,实不简单。净武卫下三人多少记忆了些《天策榜》上所载,只是前后交手几招后,皆辨出如此功法,正是《武经概录》中高居斧器绝艺榜首的“鬼斧八法”,当下丝毫不敢怠慢。
相传此功法乃是传于先秦,由一位名叫梓庆的斧工大家所创,初唐大将卢国公程咬金据说曾梦中遇武林中的高人仙师指点此技,奈何被人中途叫醒,虽只学得三招长斧路数,但其天赋不凡,凭此已可纵横疆场……
既然已想起来历,林欠主以障刀游走旁击,身法周旋,当下先避免直接硬碰势大力沉的斧刃。此举一来按师父教导常例,参悟别派武技,以通识百家,取长补短;二来因两方门派祖师渊源纠葛,他也算知道一些这天工门近千年的传承,此次机会难得,正好见识一下对面的看家手段。
李晟迎上功力雄浑的金姓汉子,也直来直往,运出子母双刀,以“狭路相逢式”起手,本欲凭快打慢,可正对来人“厉劈脑”、“鬼剔牙”两法连招齐出,斗个旗鼓相当。而答雅生一身摇风寨本事,精于临场变化牵制,试探几个来回,找不到破绽,便也腾转挪移,使起看家“御风六气诀”中,独门的“阴阳功”内劲运扇挥袭,也迫得对手短斧无过雷池一步。
这天工门三人单打独斗都略逊林欠这方,可合阵一处,心意相通,随时补虚击实,切换方位,倒也能不落下风,殊非易与。待斗了十合,答雅生看明阵势变幻,不知为何空留正中虚弱,因此趁机拖住一名对手,让三人不能立马合作一处。
念头通达,见他顺手运使师传“风雨扇”法门,待聚足一口真气后,先是正面连打三道内劲,如风雨扑面,克制敌手变招,接着竟出乎所有人意料,主动翻身跳入天工门三人中心空隙,双手运指疾点各人一处穴道。
这一险中求胜,心计用得高妙,连林欠也不觉暗道一声“好”。想来以他独门闭穴手法,自己一时半会儿都解不开,大局已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天工门三人只愣神一息,接着如同没事儿人一般,回身合击答雅生处。若非他应变奇快,见势也顾不得许多,忙翻身滚地闪避,否则早已非死即残。
点穴无法奏效,常为厚甲在身,或内劲护体、挪穴移脉等上等功夫致使闭穴指力不透,可天宫门三人显然不属此类。李晟等也暂时想不透个中奥妙,眼见对方阵势再起,林、李二人只得双双抢上救人,六道身影又紧紧混战一处。
马燧何曾见过此番狭间恶斗,看得心惊肉跳,满头是汗。奈何他功力低微,上前如同白送大礼,只能计于心中,想来是否该亮出父亲身份,说不定能吓退这群江湖草莽;再不经意看向对面公输家的小姑娘,心忖不妨一试擒主之计,便是多半拿她不下,倒也比兀自哀叹来得强……
此时公输娘子也是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做不到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只将所有心思放在场中恶战,身在后方未统筹全局,留心马三郎的动向。见到己方几番功夫也占不到上风,自是心头焦虑,遂急中生智,想了个法子帮场。
只听闻金戈交鸣中突然响起一女子娇咤,公输娘子话音传到,“傩面鬼听着!若再不束手就擒……本姑娘便念诀使煞,让你再如当年般多晕厥上三日,受那无边火灼之苦!”接着便似翻指结印,死盯着答雅生方位,开始大声念着些“朝血九炼,血滞而灵。血公在上,血母在下。冥中起咒、若流不流……”云云,看她做派架势肃正,叫人分不清这小娘子所言是真是幻。
在场中人,就数答雅生反应最大,刚听闻公输家娘子要拿咒法恫吓他,那年“病痛”所受之罪过就涌上心来……原来之前天工门意外,小女孩儿惊吓大哭之时,无意间运转当时新学不久的“血咒煞”,想要驱逐眼前邪祟。虽只是孩童施展,威力有限,但乃是天工门镇派绝艺——《五缺秘录》中咒煞术之一,又以心惧之火为引,故而中术者五内如经火灼,虚弱痛苦,像极病温热燥之症状……
此等秘术,亲身经历者更信其实存,当下无心恋战。平衡既失,阵脚自乱,敌方三人当不会错过良机,瞬即聚拢,对林、李二人只做牵制,主攻答雅生一方。
雪上加霜的是,煞力似开始慢慢上身作效,就见答雅生行动渐缓,面色赤红,呼吸急促,刀光斧影、三招两下间已遭逼至绝境。林欠心中大惊,猜疑这女娃竟真能驱使咒煞……毕竟此种术法非属武学内外之功、招数心诀,达者全靠天赋气运、慧胎灵根,极少有人专研习练成功,故而《武经概录》中都不与上榜记载。
若公输娘子气运独厚、道行高深,林少想来自己的心法修为也不一定能护得己身周全,当下神念急驰,筹划扭转脱身之策。进招间瞟了眼四下,却正于此时察见同行者那略微宽胖的身影已不知不觉贴墙伏地,绕至小姑娘的后方,下一刻便心领神会马公子行动,于是准备寻机配合发难。
果不其然,快将二十合,答雅生再支撑不住连番猛攻,首先被一扫堂腿绊住倒地,接连肩头,胸口受拳脚重击,一时瘫倒不起,咳出几口热血来。
局势急转直下,李晟忙想着逼退对手,与师弟汇合,可近旁却不见其身影。待让过短斧追击,回头却见姓金的汉子忙纵身追着林欠而去,可惜全力奔逐,也不及林少的身法敏捷,只得隔空将铁斧全力掷向目标背心。
短斧携着雷霆之势,急速飞旋逼近身后,此等招数也尚在林欠意料之内,听声辨位后,一脚踏上桌面,腾空翻身避开追击,接着凌空换气运劲,朝后一掌拍向金姓汉子斗大的铁拳。只听“砰”的一声,内劲交击下,林欠竟借力再向前飞进,眼看离公输娘子就不过约丈余距离,似近身三招之内就可擒拿下她……
马燧虽身手有限,却也不愧李晟先前赞其兵法纯熟,知当机得势,立马配合林欠腾空时跃出,从后方扑向公输姑娘。只是他身法拳脚功夫实属皮毛,对方有所感应,回身见状,旋即弓步俯身、压低腰肢,顶肘出招相应,以一路“伐木掌煞”,两招便击退其偷袭。一息后倒也未见她松懈,转身抽出腰间短斧,想要上前挟住马三郎,只是林欠飞石之技再次立功,隔空打出两枚石子,皆藏着暗劲巧力,稳中天宗、承筋二穴,霎那间便让公输家娘子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还以为这小姑娘也不惧点穴,看来并非如此。也不知其他人用的是什么法门……观方才动作,上肢似还有气力,应是穿了什么软甲之物护体,化解本少爷的飞石力道……不愧曾和祖师爷一较高下,千年传承实非浪得虚名……”这般胡思乱想着,林欠不曾停步,快速上前,和马燧一道,缚住倒地的公输娘子。李晟亦是看到转机,退守中虚晃一招,忙靠拢过来,两方重回相持不下之势。
还未等李晟开口,女子喝骂声便已响起:“呸!几个大男人联手欺负我一小姑娘,还行偷袭之举,好不知羞!快将本姑娘放开,否则要你们好看!”那一双明眸直怒视着林欠这祸害,心头恐早就想用尽各种咒煞将其折磨一番。
李晟从不挟持女子为质,马燧偷袭反被小娘子轻松打发,二人皆面上一红,各怀惭愧倒也无话可说。只有林少懒得听她聒噪,直接一指点中她前颈哑穴处,再朝着对面三位怒气盈面的天工门弟子,装腔作势地言道:“咳咳,小人方才护主心切,下手重了些,失礼失礼……不知现在贵方可否和我家主人好生谈谈了?”说着将马三郎推上台面,以作代表。
马洵美反应也不慢,知他二人身份不好暴露,当即整了整衣袍,向前抱拳道:“各位朋友暂且听吾一言。本公子马燧,家父乃是现任幽州经略使,今有要事遣吾率人前往出席雄武军春季大比之礼……事分轻重缓急,若真心耽误了,到时怪罪下来,恐连累贵派也是不值当之事。为表诚意,不如由吾等先压下信物字据,以作凭证,且宽限几日。待事了之后,再请几位登门作客,可否?”
“我乃是天工门主座下武关弟子金森……方才马公子所言之事我等不能专断,需问过师妹意见才行。”双方斗到此时才算勉强有人通了姓名,天工门三人合计一阵,由那领头的金森师兄发话。
马燧闻言,回头望向林欠,便见他会意点头,于公输娘子颈侧轻扶一把,疏气通穴。虽说本朝风气包容开放,不少女子行事都彪悍大胆,但毕竟公输娘子年方豆蔻,平时接触男子何曾如此无礼,再看这人其貌不扬,于是刚能开口又立马骂道:“面丑心黑的,通个名来,待本姑娘松脱,第一个咒你……”话未说完,又被林少一指封上,憋得面生红晕,配上她一身赭红衣袍,交相映衬,更是红润有光,颇有几分可爱之处,禁不得想多戏耍她几下。
“师妹,鲁师兄下落要紧,其他恩怨过后再算不迟……”金森等赶忙劝解几句,见她冷静下来,林欠这才重新解开了哑穴,让至一旁。只是待她说话时,双眼依旧含煞,语气不忿道:“哼,尔等如此行径,还想本姑娘相信你们?若不……若不将师兄之事和盘托出,今日谁都想善了!咳咳……”
“咳……既如此,由在下提个法子,看是否中意?”又一阵咳血后,答雅生终于回过气来,这番伤势虽不至危重,但不知为何胸中炽灼一片,实在难受,想来今日行动状态必然大减。待听到几人对话后,思量清楚关键,便主动张口提议道:“现下我有伤在身,若强行与马三郎一起行动,恐成拖累,愿在几位手上为质。鲁兄之事稍等片刻,定会明说,但先请各位随同我等一起前往观礼校场才行。”
“不行!我等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不欲师妹出言动气,金森首先开口拒绝,但见答雅生微微抬手止住他话语,知其还有后言,便不再插嘴。
“此举所图有二。其一、我方今日观礼之计划遇变故,在下既成拖累,必须想法弥补,现需前往主府内独自进行些安排,对几位弟兄才有交代。其二……此行也正合几位目的。鲁兄现正在主府内无疑……虽雅生不知他现状如何,以及为何通传信息与师门知晓,但主持建造那城中龙虎楼之人便是鲁兄……几位皆是天工门出身,在下之言真假,到场一见便知……”
听闻他如此解释,天工门一行却犯了难,心中迟迟不敢决定。答雅生见状,再补上一句,“在下话已讲明,若如此提议,几位仍有顾虑,那请尽早打道回府便是……若日后查得鲁兄消息,在下再登门拜会。”
“哼!谁说本姑娘有所顾虑了……去便去也,独门咒煞在身,我公输桐身为天工门当代传人,还怕你翻天覆海不成!”公输娘子直言快语,说到最后,也学那马公子般自报家门名号,以壮胆气。至于她的几位师兄虽年长,但这师妹身份特殊,亦身为少主人,知言语虚耗下去不利,因此也不得不听命于她,只好答应认下。
再约定如何行事后,众人既已罢战,随后便将双方挟持之人互相送还,等休息调整一刻后,共去今日雄武风云聚会之地,一探究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