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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灏扪心自问,可能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王胄的高贵气质,使得众将军不愿意接近自己。不过,前些天,他安排杨将军救出了曹将军,他与众将军之间那种看不见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或许弟弟的到来是个契机,能融洽他与众将军的关系。
“二王子,末将与众将军心思相通,当然愿意与二王子不设防地喝个一醉方休,只是少帅……”
欧幂沙微微抬眼,看向萧云灏,少帅不发话,他可不敢擅自作主。
“欧将军,在边关守疆自是清苦、寂寞。既然吾弟远道而来,愿意与众将军称兄道弟,一起同乐,当哥哥的又怎么能阻拦。今晚为吾弟接风洗尘的欢迎宴就设在外面,你速速去办理就是了。”
啊哈,欧幂沙一下子乐得合不拢嘴,急忙给萧云灏和萧云邈两人施礼,而后迅疾跑了出去。
他一边往军营伙房跑,一边心里思量。
这个二王子的确比世子武艺高强,与他成为朋友,自是不会吃亏,还能提升自己的功力,待会儿虚心请教一下,他的那个随从是怎么做到的,不用瞄准就能射中目标的,简直太神奇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保准一箭就能让敌人吓得尿裤子。
也算欧幂沙办事爽快,没用上一会儿,二十几张矮桌子就摆在大帐面前的硬土地上,每张桌上摆着一盘切成了碎片的烤肉、一盘羊杂、一盘青菜和一盘水果,一个装满了酒的四方羊尊和一个形状细长、口部和底部皆呈喇叭状的龙纹青铜觚。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黑下来,月光透过缓缓移动的深色云彩似隐似现,景物在一瞬间苍白,迅疾漆黑,夜空浩渺,苍凉,无际,静寂。
暮色之下,暗色的兵士拿着灰色的矛枪,影影绰绰的枪头闪烁着金色的寒光,一望无垠的飞扬军旗呈现出了银灰色,在风中飒飒作响。
大帐前燃起了几堆篝火,缕缕青烟,袅袅娜娜地升向夜空,通红的火焰照亮了暮色,也映红了坐在松软垫子上,端起胸前龙纹觚豪饮的边军将军们。
在某些场合,虽然不多,例如就像今天这样的场合,狄利昂觉得自己不适合与王子坐在一起,与众将军共饮。
萧云邈原本想让狄利昂坐在自己身边,但狄利昂有自知之明。虽然二王子把他当成朋友,但那些将军未必,在他们眼中他依旧是个下人随从,他跟将军们在一起别扭,整不到一块儿去。
于是,他央求欧幂沙在远离大帐的一处空地上多摆了几张桌子,他与那些愿意听他说笑的亲兵们坐在一起,啜饮觚中佳酿,满口缇齐甜美的葡萄香气,牵起他嘴角一丝格外开心的微笑。
在亲兵眼里,他是主角,看着围在自己身边,那一个个恭敬和钦佩的眼神,狄利昂有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他成了亲兵的将军。
宴席热闹非凡,四溢着烤肉和缇齐散发的香味,篝火熊熊燃烧,青铜觚碰撞和酩酊交谈的喧嚣在夜空中激荡,打破安静的夜。
萧云邈放开了心思,与众将军高声阔谈,为了让哥哥与大家融为一体,他谈了不少自己与哥哥做过的糗事。他们首先是男孩子,其次才是王子,所以也会遇到普通人家孩子遇到的那些问题,谈到高兴之处,他开怀哈哈大笑。
萧云邈原本认为自己不会像别人那样放空一切,肆无忌惮地大笑,却发现只因未到开心处。
期间,萧云邈把幽州城发生的几件他们还没有听说的大事,不厌其烦地给众将军讲述了一遍。
当众将军听说八斗之一的神来翁都败在二王子的树棍之下,无不大惊失色,口呆目瞪。然而又当听到连四品知府都死在护卫队的乱棍之下,又唏嘘不已,暗暗思忖眼前的二王子用心太狠。
不过,细细品味之后,无人不觉得二王子是一个颇讲江湖义气的性情中人,不畏强权,敢为朋友伸张正义,这样的人不交,你想交什么样的人。所以,在萧云邈带动下,众将军频频举杯表决心,愿意与大帅、萧家人同生死,共存亡,把个欢迎宴活活搞成了誓死效忠追随的动员会。
最高兴的自然是萧云灏,他与众将军之间的那层玻璃被弟弟打碎了。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酒宴一直欢畅到午夜才结束。
茫茫沙海,犹如滔滔流水,于清晨之中亦是洒满了晨露,透着一丝薄凉和寒气。
视线之内的极远沙丘轮廓渐渐清晰,层次分明,沙脊像是山峦,平滑流畅,却也起伏错落。迎风面细沙翻飞好似水面阵阵涟漪,背风面流沙如泻,大漠日出的绚丽多彩,把沙漠映染得一片金黄,灿烂得如同一座座金山。
“二王子,我晨起怎么觉得头重脚轻呢?您没感觉吗?”狄利昂跑去旁边茅坑小完便,凑过来对着远望的萧云邈说道。
“这种缇齐酒性温和柔软,但后反劲大,昨晚你又没少饮。我生长在王公之家,自小就是闻着缇齐酒香长大的,即便我不喜欢喝它,但酒量似乎比你大许多,所以反应没有你那么大。今天,我要向哥哥和众将军了解漠北情况,没你什么事,你什么也不要做,就是休息睡觉,养精蓄锐,我们明早出发。”
狄利昂看着萧云邈点点头,没再言语,跑进帐篷,一头倒在酥软而温暖的草垫上,呼呼,睡起了回笼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萧云邈了解自己的能耐,但却不了解敌人情况,甚至连莫昆昦驻扎在哪儿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出师大捷呢?
他猛然间想起文华山大捷,如果没有老将军裴松祚告诉自己那条极其隐蔽的羊肠小径,他不可能偷袭成功。所以,他必须要详细了解对手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能看出来,可能一开始众将军对他还有点看法,但他用自己的功夫和人格魅力征服了他们,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隐藏在他们心中的那点想法早已经灰飞烟灭。
哥哥是最大的受益人,他与众将军没了那层膈应人的玻璃。由于投脾气和尽兴,众将军昨晚都没少啜饮,这大清晨的没见一个熟悉的将军面孔,倒是有一些冷得瑟瑟发抖的值守士兵,独自蜷缩在角落,拉紧斗篷抵御寒意。
他们看上去百无聊赖,表情悲苦,如同苦命人一般。
绵延几里地的军营显得分外寂静,有些浅浅淡淡的白雾尚未散尽,犹如少女身上穿的轻纱一般,似有若无地飘荡。
如若不是外面有士兵在值守,给人感觉它就是一座被丢弃的营盘,沉默阴郁,空荡荡的,满是寂寥,萧瑟,荒芜人烟。
其实,军营驻扎的地方并非荒漠,而是一处山野的下方,四周绿荫环绕,风景秀丽,遍地是结了果实的树木,漫野都是绿草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深深浅浅的颜色,沐浴在阳光下,像是绽开的笑脸,露珠在笑脸上,闪动着多彩的光。
忽然,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萧云邈转身,只见一个校尉带着十来个士兵,沿着林间小径在巡营,校尉看见萧云邈立马站住给他施礼,然后带着队伍走过去。
萧云邈与狄利昂的帐篷紧挨着少帅寝帐,萧云邈走过去,问守卫的亲兵,哥哥醒没醒。亲兵说醒了,正在洗漱。亲兵看萧云邈要进寝帐,便把帷幕掀开,让萧云邈进去。
萧云邈进去时,萧云灏已经洗漱完毕,他让弟弟坐在食案边上,等会儿,两人一起用膳,萧云邈顺从地坐了下来。
萧云灏一边擦着脸上水滴,一边走过来问道:“我从未见你在府里这么喝过酒,我想你还不定醉成什么样子呢!哪知道你竟然什么事都没有,还起了一个大早。”
“哥,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竟能承受这么大的酒量。”
萧云邈一边手中旋转着一只玳瑁釉茶盏,一边扭头看着哥哥。
“你把我那些将军都喝倒了。”看样子萧云灏脸上欢喜得不得了,“我刚才问了一下亲兵,没一个能起来的。昨晚他们都被你做的那些事惊住了,他们很佩服你、很崇拜你。弟,说心里话,我都被你做的那些事震住了。你让护卫队乱棍打死了知府,父王竟然没责罚你?看来父王宠你,真的一点不假。要是换做是我,父王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哥,你自幼就生长在军营,受那些条条框框军律的限制,做事情循规蹈矩。我做的那些事,你可做不来,最起码让你与狄利昂交朋友你就做不来。”
萧云灏信服地点着头,把手中脸巾放在案几旁边。
“我看狄利昂昨晚喝得走路都跌跌撞撞的,他起来了吗?”
一抹关心的神色从萧云灏的眼中掠过。
“起来放了一泡尿,回去又睡了。”
“那我们吃我们的,他起来再让伙房给弄点。”
有亲兵把早膳端进来,几样小菜,两碗黄米粥,一盘枣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