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语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杨恒耳听老僧如梵音天籁般地诵道:“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诸行无常,诸漏皆苦,你若不能放下自我,这山终究是山,这恨依旧是恨,东昆仑来也白来,去也白去,便似闭目夜行,枉在世上走过一遭。”
不料秦鹤仙双手捧令,向杨恒恭恭敬敬地欠身施礼道:“贱妾拜见圣使!”
两人相偕缓行,足足用了三个多时辰才登到峰顶。
“没用的。”青发老者不以为然道:“这东西老夫拿在手里琢磨了一千多年,也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奥秘。说不定,这不过就是件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
青发老者脸上青气一闪,嘿嘿低笑道:“好,好,但愿今后你不会有求于老夫。虽说那位圣僧替我起了个‘青天良’的名字,可天良于我实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这一千三百多年来,得罪过老夫的人,我要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秦鹤仙横剑一挡,“叮叮”两声,青发老者的两指点在剑刃上发出悦耳脆响,强劲的指力迫体而入,激得她嘤咛低哼,唇角溢血,心中惊骇不已。
一条身影奇快无比从杨恒头顶掠过,探手抓向秦鹤仙的咽喉,竟是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发老者,臀部光影幻动,还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收起那支不知何用的金色玉筒,举步走出洞穴,外头星光熠熠已到了后半夜。
杨恒怔了怔,醒悟到这老僧正和自己打禅机,因也笑道:“是弟子愚昧。”
杨恒心头一动,察觉这苦行老僧话中似有深意,问道:“大师何以知晓弟子满怀仇恨?”
青天良狞笑道:“就算他们本人死了,但他们总有子嗣门人生衍不息,开花散叶。老夫难道不能将这些后人一一挖出,诛灭干净?”
杨恒心道:“以这妖狐的为人,若是发现了玉筒之秘,又岂会舍得拿出来送我。”
他清澈祥和的眼神注视着杨恒,说道:“万物生灵皆有慕孺之情,舔犊之爱。你为救令尊不惜赴汤蹈火固然可钦可感,但令祖杨惟俨亦非草木,不过是被心魔一时蒙蔽而已,就如故事中的猎人,终会有深受感化的一日。”
他御风云霄,积郁多日的心情亦为之稍稍一舒。眼见得一座座青山雪峰自脚下呼啸掠过,四野苍茫天地寂寥,一股豪气充盈胸臆,直欲纵声长啸,与这亘古的山岗冰川共歌一曲。
杨恒明白秦鹤仙是有意考校自己,便将那紫袍老者的相貌打扮描述了一遍,最后问道:“莫非你也认得他?”
空照大师早从杨恒的神色里看破了他的心思,但并不明言,只是一语双关道:“等到天亮再走吧,那时候你便能看清脚下的路。”
苦行老僧道:“你未能找见它,只因眼为心蒙,心为恨蔽,再寻万年也是枉然。”
多日的寻觅之苦,风尘困顿,在不知不觉里一扫而空,仿佛进到了一片从未想象到的喜乐平和崭新天地。
杨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这‘圣使’是干什么用的?那紫袍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你在跟我打什么哑谜!”
空照大师不置可否,说道:“从前有个猎人,抓着了头母鹿。他刚要将它杀死,那母鹿流泪恳求道:‘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不会寻草觅食。请允许我教会它们觅食之法再来领死。’猎人见其情可悯,便答应了母鹿的请求。”
这时候牛愚者等人察觉洞中异常,急忙冲了进来,眼看秦鹤仙命悬一线,或祭魔宝或亮魔兵,一拥而上向他围攻过去。
杨恒跟在老僧身边,回答道:“弟子正在找寻一个地方,却连日来一无所获。”
在空旷无人的大雪山上兜兜转转,偶有遇见当地的山民,杨恒向他们问起灭照魔宫,这些人却均都毫不知情,甚而从未听过魔宫之名。
杨恒摇摇头,心下大不以为然说道:“大师太乐观了,我可不指望他会有被感化的那一天。”
杨恒一怔道:“更好的方法——你不会是劝我去向杨惟俨下跪求饶吧?那老魔头灭失亲情简直毫无人性,就算我把脑袋磕破了他也不会心软!”
苦行老僧的脸庞上似露出一丝笑容,和声问道:“山在哪儿?”
一众蓬莱剑派高手如获大赦,忙不迭往洞外奔去,连向杨恒出言示谢的工夫都没有,唯恐青狐改变主意又要将自己留下。
杨恒知道,老僧此时所说的“山”实是指自己胸中的仇恨与心魔,经此一悟业已海空天空,禅心大进,再不会因一时无明妄动而失去方向。
杨恒愣住了,瞅着对方的神情举止,既不像开玩笑更不似怀有奸谋,不由困惑道:“难不成这枚铁叶令竟有偌大威力,连身为天荒八怪之一的蓬莱剑派掌门人见着它,也要俯首自称‘贱妾’?”当下问道:“秦掌门,你在搞什么鬼?”
苦行老僧道:“我不劝你,更无意于你是否回返峨眉。天地之间,由你来去。”
苦行老僧笑而不答,用禅杖遥指高耸入云的峰顶道:“你看得见这山巅么?”
杨恒师从云岩宗,潜移默化中对出家僧人均抱有好感。见这苦行老僧不畏山高天寒翻越雪峰,不禁起了同情之心,更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今日境遇道:“我不正也如这位大师一般,以单薄之力在挑战世间险峰,虽生死难料却终不肯放弃么?”
青发老者赤身裸体叉腰立在杨恒近前,目光扫过被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的蓬莱剑派九大高手,轻蔑哼道:“他们贪图老夫内丹,险些将我害得魂飞魄散,难道还不是死有余辜么?小和尚,你心太软,将来成不了大事!”
又听青发老者道:“刚才老夫给你面子,饶过了那些家伙的性命,又送了你这支玉筒。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慢着!”青发老者拦阻道:“小和尚,你是云岩宗的弟子吧?有件东西送你!”狐狸尾巴往手上一扫,掌心里已多了支细长的金色玉筒,又道:“一千三百年前,老夫蒙一位圣僧点化,得窥天道。他离去时留下这支玉筒,言道异日若有人救得老夫一命,可以此物相赠,你且收好了,也算我补报了那位圣僧的点化之恩。”
杨恒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却晓得这则典故出自佛经之中,以前明月神尼也曾讲过。
空照大师道:“你不必问我该与不该,对与不对。每个人立场不同,想法不同,纵是看待同一事物也会产生不同评价。只不过以暴易暴,以杀止杀,有违天和,仁者不取。”
青发老者愣了愣,屈指将正气仙剑弹开,冷笑道:“这些人先前差点杀了你,老夫将他们除去,正是乐得其所!”
杨恒听出空照大师的话语里别有所指,奈何少年胸中一腔热忱岂是用一两句话就能浇灭的?他向空照大师合十一礼,低声道:“弟子会找对回山路径的。”
秦鹤仙在懊恼之余,不自禁地也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下你可独吞不成啦!”
那青发老者的面色越发阴沉可怖,恶狠狠盯着杨恒须臾,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朝秦鹤仙等人一摆手道:“都滚!”
杨恒沉思须臾,又问道:“那以大师之见,我该不该闯上东昆仑解救爹爹?”
有此一悟,他心血来潮飞奔下坡,来到苦行老僧近前,恭敬有礼地合十唱喏道:“大师,山高路险积雪难行,莫如让弟子助您一臂之力。”
秦鹤仙摇头道:“贱妾知道的也不多,圣使若有疑惑,他日不妨径自询问令主。”说罢又妈然一笑道:“也请圣使守口如瓶,莫将此事泄露,否则对你我恐怕都不利。”
“老衲空照。”苦行老僧微笑道:“你那晚离开白头峰,明镜师侄即有书信飞抵峨眉,要明华师侄设法沿路拦截。明灯却找上了老衲,请我前来东昆仑劝说小师父。这几日老衲运用菩提心功演算你的行踪,再以天眼通留心查寻,总算不负所托。”
杨恒精神一振,喜道:“这么说,您认为我该来?”
杨恒讥诮道:“过了一千三百多年,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早死了,阁下既有通天彻地之能,难不成是要杀到阴曹地府去报仇雪恨?”
杨恒的脸贴在冰凉的雪地里,遥望苍穹如海群峰似涛,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觉升上心头,不由自主地脱口随诵道:“诸行无常,诸漏皆苦……来也白来,去也白去——”
空照大师徐徐起身,含笑道:“路就在你的脚下,可你未必看得明白。”
杨恒据理力争道:“不杀并非心软!要是我刚才心黑,眼下横倒在这山洞里的,又该是谁?”
虽时近四月,但山上仍是极冷,好在杨恒身负上乘修为,也不惧这寒意。但昆仑山连绵万里,山峦起伏渺无人烟,真要找到灭照宫的所却殊为不易。
他抱剑朝青发老者一礼道:“阁下功德圆满,杨某也该告辞了!”
秦鹤仙应声道:“是,无论圣使有何吩咐,贱妾无不遵从,定当照办。”
苦行老僧摇头道:“你不必谢我,老衲此来是受了明灯所请,接你回峨眉。”
杨恒定睛观望,却是一位年迈的托钵苦行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