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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杨恒也是心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却赶忙一甩头好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无意中目光扫过静室里的沙壁，如同底层的情景一般，上面也镌刻着七八幅浮雕，连头顶和脚下都各有一幅巨型的佛经故事画卷。
猛地过道里灰影一闪，靠楼梯左侧的那打坐老僧挥袖卷住筷子，轻描淡写地一拂一送，又将它抛进竹篮里，双手合十缓缓说道：“阿弥陀佛，两位莫动无明之火，各让一步海阔天空。”
杨恒停住拳头，叫道：“当然有事，你们要把我在这里关多久？”
老僧的嗓音慢吞吞回答道：“这个老衲不知。”
正这时前头的真曹在第八层上站定，回头说道：“师太，便是这里了。”
杨恒几时吃过这样的闷亏，立刻振声道：“那是自然，世上岂有一条老狗和人打交道的道理？”
杨恒却从明月神尼的话语里听出了更多一层的意思道：“原来这地方连老尼姑也不能随便进来。”
杨恒用手在屋顶上一撑，飘落在地，胸中意气难平，又冲向沙门道：“你们凭什么不明不白地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你们再不应声我就骂人了——”
这少年自幼饱受苦难，多年来又几经生死悲欢，心智之成熟深沉，远非任何同龄人可比。
他坐回蒲团，扫了眼地上的经书，压根提不起兴趣去翻上一翻，突然想起一事道：“坏了，不知我要在这鬼地方关多久，好像明华大师和老尼姑都没说起过这事……”
就听明月神尼兀自苦口婆心道：“至于玄沙佛塔中，更是禁制重重。不仅有本门一些犯了过错的弟子在里头面壁悔罪，还有些穷凶极恶的魔头也被幽禁在里面。
杨恒一奇道：“敢情那间屋里也关着人，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当下明月神尼再无多言，便由真曹引领杨恒进到玄沙佛塔里。
以杨恒目下的修为不知为何竟是避闪不过，“啪”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绿莹莹的一团好不恶心。
杨恒心一沉，激动道：“你叫明水来见我，我要当面问他！”
再往上走情形也差不多，却见每层看守的僧人越来越少，胡须越来越白，可知越往上层关押的人越是重要。
杨恒道：“记得让真禅明天带盘臭豆腐来。”
但他也听出老尼姑出于善意，似乎在对自己做最后的告诫，于是忍住气没出声顶撞，任由得她说去，脚下却是走得快了。
明月神尼嘴唇动了动，可实在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杨恒气道：“我看你的法号该叫做‘不能’才对。”
杨恒真的怒了，他疯了般地一次次冲向沙门，一次次又被弹回，扯开嗓门大骂道：“老贼秃，快开门！明水老秃驴，你抓不到真凶，就拿小爷出气，你是哪门子得道高僧？老尼姑——你明知他们要关我一辈子却不说，还好意思当我师父？”
小夜递进绢帕，皱着秀眉替杨恒将肩膀上的浓痰拭去，劝道：“阿恒，你少说两句吧。我看这人凶得很，还是莫要理睬为妙。”
“呸！”老者张嘴唾出口浓痰，似枚弹丸般挂着锐啸擦过小夜鬓角射向杨恒。
杨恒放眼瞧去，靠着窗口的地方有两名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僧盘膝打坐，对进来的三人完全不看不闻不问。
如此这般，每日开饭前的这段时光，就成了这一老一少对骂的竞技场。
空印大师微笑道：“按照本宗戒律，所有进入玄沙佛塔面壁之人的身分都必须对外保密，恕老衲不能相告。”
他回过头，见左侧的拐角尽头摆放着一只便桶，后面的墙上倒没雕画，想来这墙与隔壁的静室相邻，纵然打通了也逃不出去，便无需再耗费这番工夫了。
老者不依不饶道：“不成，这小子整天没事就把门砸得轰轰乱响，老子是喜欢清净的人，非要他滚蛋不可！”
杨恒低头寻思道：“明灯大师定是不满他们要将我终生囚禁在玄沙佛塔里，这才去找明水老和尚理论。可恨这班老顽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我老死在这里头。哼，我杨恒修为不行，可骨头还是硬的，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咱们就耗上了。看看谁活得过谁？”
“明灯大师去找明水那老和尚吵架？”杨恒愕然问道，心里却晓得多半还是为了自己的事。
小夜不知有诈，放下心来，同情道：“你在里面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定很难熬吧。”
杨恒望着被空印大师收走的鹦鹉，满心不甘，问道：“这两天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随着话音对面窗口后头现出一张黑锅底般的脸膛，满头乱发犹如鸟窝，半白的落腮胡子根根直立，双目圆睁，炯然有神，往外射着寒光，竟是个威猛老者。
那老者还待再说，“啪”地一响小窗户已被合上。
铿的一声沙门上的一扇小窗打开，却不见人影，只听有个老僧的声音道：“窗口设有‘无念照光’，不可随意触摸以免伤及自身。”话音一落，那小窗重新关上。
真禅偷眼瞅了瞅空印、空想二僧，飞快地从怀里头抓出一只鹦鹉，就往窗里塞。
上了二楼就见两侧各有一间静室，连门也是玄沙做的，当中分作着六名黄衣僧人，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监视着楼梯口的动静。
一会儿那小窗户再次打开，仍然是原先那老僧的声音问道：“你有何事？”
杨恒放下手，不禁悲从中来，苦笑道：“难道我真成了关在笼子里的鸟？”
杨恒大喜，捏着鼻子将装有臭豆腐的盘子拿了进来，瞅了眼对面紧闭的沙门，心道：“有了这宝贝，今天定教那老混蛋好看！”
一念至此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隐约升起一缕恐惧之意道：“他们只字不提要把我关多久。难道想让我在这里头住一辈子？”
说着话运劲掷出手中的水壶，在空中划过到弧线刚好绕过小夜，打向杨恒面门。
小夜回头望了眼，不以为意道：“兴许是也是一位犯了戒律的僧人吧。阿恒，我送完饭就得立刻离开，明天来的是真禅，后天是真荤……下次轮到我要三天以后啦。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真禅得意地嘻嘻一笑，可那鹦鹉还没到杨恒手里，旁边一蓬和风拂过，空印大师的袖袂如神龙汲水般将它卷走，说道：“这里头不可玩鸟。”
就这么两人一前一后，忽而快忽而慢地走着，突然前方的林木掩映下出现一块凹地，深陷下去逾有六丈，当中一座黑色的九层佛塔巍峨耸立，从凹地里探出塔尖，刚好与松树齐平。
杨恒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瞪视着上方的天花板，悲从中来，感觉自己仿似被师门、被这世界彻底抛弃放逐了一般，激愤之下胸口旧伤剧痛，哼地从嘴角呛出一口鲜血，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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