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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不觉被一尊尊金身罗汉双手结起的佛印所吸引,试着伸出双手,依照降龙罗汉摆出的法印,左手么指蜷曲四指向外迸直,右手平摊掌心朝下虚合左掌,形成一个“十字”,也并不觉得有何特异之处,却在佛龛底部刻有‘阴阳’二字。
他翻掌架开杨南泰的左手,微喘道:“爹,我能坚持!”一催丹田真气运转诸经百脉,不停涤荡迫入体内的南明火气,顿感精神一振。
杨恒的心像是被某种莫名的东西深深触动了一下,徐徐回转过身子,再次摆出了“阴阳”印,而后十指蜷曲化作伏虎罗汉结成的“纳虚”印,这般连作五道法印,猛地杨恒忘情大叫一声纵入殿中,仔细观瞧第六道“大悲”印……
这时离火又从外围逼入,杨恒也不去管它。他不断凝动心念,操控着四周精气,琢磨找寻着诀窍法门,如同一个无意踏入神秘仙境的好奇孩童般兴致盎然。猛地一声低喝道:“疾!”空中的离火精气急遽收缩,电光石火之间凝铸成一条三丈长的赤红电鞭,烈焰闪闪“啪”地击打在石壁上,震得魔符轰然爆响,溅起夺目精光。跟着灵觉一滞,反震灵台,电鞭顷刻化于无形。
殿门敞开,杨恒缓步迈入。他的左脚方一步进门槛,耳听“呼”地一声大殿里九百九十九支香烛齐齐燃起,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但从地下蹿出的一条条火龙着实威力惊人,却非护体真罡所能抵御。杨恒与杨南泰各管一边,掌劈袖荡,将其轰散。
一尊高达二十丈的如来佛像金光灿灿屹立于大殿正中,两侧佛龛里肃立着五百尊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金身罗汉。一缕悠扬的梵乐缓缓响起,沁入杨恒的心扉。
想通这层,杨恒不禁心叹冥冥中天意莫测,一饮一啄莫不前定。
杨恒回到杨南泰身边坐下,从娘亲携着自己夜访峨眉,拜在雪窦庵明月神尼门下学艺说起,又讲到大战祝融峰邂逅石颂霜,乃至后来樱花台闯阵,再遇大魔尊,事无巨细叙述了一遍。
更奇特的是,以往真气在丹田中游走的感觉如烟似雾,此刻便似一团浓稠的浆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质感。
他站起身,只听“丁零当啷”一通乱响,九绝梭、正气仙剑等物散落一地,方始察觉自己衣衫尽被离火焚尽,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亏得石门紧闭,牢里只有他和杨南泰两个人,否则这下可要糗大了。
杨恒的眼圈立时一红,想着自己历经生死,尝遍炎凉,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罪,但因着父亲这么简单平淡的一句话,已是值得。
杨恒不由大笑道:“好啊,任杨惟俨搜肠刮肚再找一千年,也想不到原来聚元珠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铿!”石门迸发出一团蓝光,将正气仙剑高高弹起,杨恒立足不稳连退三步,不由咋舌道:“好厉害!”
杨恒怔怔道:“莫非适才我的魂魄被吸入到这支金筒里?可……它怎会突然觉醒,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回想先前情景,揣测道:“难道是我受南明离火侵袭,于灵台失陷之际落入‘大空’之境,因此得以开启金筒的门户,进入惊仙庙?青天良将这支金筒在手中完好无损地保存了千余年,可他禅心泯灭,自无法体悟到其中境界,失望懊恼下居然把它当成一件毫无用处的废物转手送我。”
※※※
杨南泰注视着业已长大成人,几与自己齐头高的养子,心中即是感慨又是欣慰,问道:“阿恒,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杨恒的脑海微觉晕眩,情知为了这式“雷火鞭”着实耗损了不少心力。而且从灵台动念直至雷火鞭击出,也需花费不少时间。若对方是个高手,岂容你慢条斯理地凝聚火气幻化电鞭?因此若想用于实战,仍是大大有问题。
杨南泰一怔,欲待换回,哪知杨恒早有防备身子一闪已落到石门前,笑嘻嘻道:“没事,我顶得住。”身子悬空不敢与地上汩汩冒出的岩浆离火接触,合目运功。
杨南泰端坐不动,双手在小腹前结成一道奇异的法印,沉声道:“抱元守一,去念存思,这才刚开始,后面会越来越难熬。”
当他悟透五百大空佛印里的最后一道“菩提”印时,一股浩荡奇异的感觉瞬息充盈身心,情不自禁地发出一记长啸,直震得大空殿里嗡嗡轰鸣。
杨恒三步两步走到他的身前,双手握住盘龙锁道:“爹,我再来试试!”
这一下杨恒禁不住大喜过望,复又一头雾水道:“这金光从何处而来?”低头望去,那支青天良转赠的金筒落在赤|裸的双膝间,筒身上“惊仙”二字若隐若现,一股浑厚无伦的灵气由此源源不绝地透入体内,与萨般若真气水乳|交融,向外满溢,幻动作层层金澜。
父子二人齐时运功,在身周筑起一层无形气墙。汹涌的火浪和岩浆甫一迫近到两人身前,便会受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劲阻击,咆哮着往后翻滚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伫立在寺庙中轴线上的宏伟大殿,气宇森森空无一人。大殿的匾额上一样的字体书有“大空”二字。
杨恒身子一坐,便觉到身体下方有一缕异常清冽的灵气汩汩绵绵地冒出,瞬间透进自己的体内,力量虽是微小,却也像在三伏酷暑里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不知比方才舒服了多少。
一霎那,杨恒被眼前所见景象深深震撼,几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审视须臾,杨恒略感失望地放下手,转眼瞧向伏虎罗汉,寻思道:“我且不急,先四处看看再说。”于是走马观花般一圈逛下,又踱到了后殿,只见一条虹霓天路凌空架起,不知伸向何处。
杨恒兴奋道:“我这就把门打开,咱们出去了!”灵觉附到石门上,却大感意外地了无回应,就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死水里。
他的神志逐渐模糊,耳朵里嗡嗡轰鸣已听不到杨南泰的呼喊,努力晋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之境,好让自己的灵台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不至昏睡过去。
他的指尖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金气脉动,凝神须臾,借助惊仙金筒的神力将灵觉缓缓输到盘龙锁上,不着痕迹地催动金气,沉声喝道:“开!”
杨恒惊奇不已,透过金筒再送出一缕灵觉。“轰——”方圆五丈内的离火登时熄灭,但其他各处却景状依然。
然而没过多久杨恒便真的笑不出了。这地底的南明离火积郁了万千年,委实非同小可,纵令杨惟俨亦不敢在没有“洗冰灵泉”的佑护之下与之抗撷。
五百佛印,浩如烟海,完全沉浸其中的杨恒已浑然忘我,任光阴荏苒也再不去想如何离开的问题。他时而会心微笑,时而拧眉苦思,心无旁骛地搜寻着点滴感悟,便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汇入灵台,化作一汪空明潭波。
笑音未落,一束数丈长的殷红色火龙自地底蹿升而出,朝两人疾掠而至。杨恒鼻中隐隐闻到一丝从衣发上冒出的焦糊味道,抬手一掌劈出。但见罡风浩荡热浪翻滚,“砰”地将那束火龙凌空击散。
他却什么也不觉得,只在霎那间万念俱焚心死如灰,心底不甘呐喊道:“颂霜……”凶猛的火龙扑袭在他的身上,红痂“嗤嗤”冒烟发出一股焦臭气味,眼瞧着就要将肉躯焚为灰烬。
杨恒大吃一惊,心道:“这种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的地方,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转身退出殿外,却又愣住道:“我连自己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却如何离开?”
杨恒在恍惚中略微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却觉得被慵懒与疲惫包围的自己,实不愿费神多想,便任由这股神奇的灵气脉脉周转,温润全身。
杨南泰静静听着也不插话,浓眉渐渐锁紧,心中且喜且忧。
两轮五百大空印演绎完毕,杨恒双手虚合以“阴阳印”收势,唇角逸出一丝微笑,不自觉地喃喃低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原来如此!这回我才是真的懂一点了……”
杨恒怔立半晌,目光落在山门匾额上镌刻的“惊仙”二字上逗留良久,不无疑惑道:“惊仙?难不成我已被南明离火烧死,魂魄飞升居然来到了西天极乐世界?”
杨恒却毫无知觉,身心沦陷在无边无际的空虚飘渺间,恍惚间却有一股醇和的清流汩汩不绝地涌入体内,如春风化雨悄然消融去经脉里肆虐的南明火气,然后顺流而下注入灵台,直似甘霖普降,滋润着干涸的焦土,孕育出新的生机。
目睹此境,杨恒亦暗自心惊,当即不再说笑,凝念催动萨般若真气护持周身。
沉吟片刻,杨恒又将一缕心念小心翼翼地渡入金筒,他惊诧地发觉,自己的灵觉便借着这支金筒的力量舒展开去,清晰地感应到充斥在方圆五丈内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与日月菁华。这其中又以离火精气最为强盛,自是身处南明离火室之故。而自己的真气与之再无丝毫隔阂,彼此间循环往复交相灵动,浑然成为一体。
然而好景不长,石牢里的南明离火越喷越厉害,亏得四壁有魔符保护,不然早已酥软熔化。惟脚下岩土并无魔符护持,业已熔成一潭亮红色的融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浓烈的殷红色雾气嗤嗤弥漫,杨恒身上的衣衫禁不住热力炙烤,渐渐汽化,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哢吧”脆响,扣在杨南泰左腕上的镣铐应声弹开,跌落在地。杨恒一鼓作气,将杨南泰身上的镣铐尽数解开,面色微微发白地轻舒了一口浊气,喜道:“成了!”
他伸出双手握住杨恒的肩头,用力紧了紧道:“好孩子!”
杨恒一奇迈步登上,可左脚刚落下去,眼前炫光大盛身子腾云驾雾般失去凭依。只在微一失神之间,居然又回到了大空殿内。
杨南泰见杨恒面对异变依旧保持镇定自若,毫无惊慌失措之感,不禁心下欣慰,道:“阿恒,还记得出事那年我送过你娘亲一件生日礼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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