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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沛沉思须臾,坚定道:“也对,从今往后我要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恍惚里,他的眼前飘过一个个美女,水灵月、迦兰、舜煜颐、尧灵仙……尧灵仙一袭白衣如雪,温柔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就在突然间,女人惊异万分的飞身冲到了门口,星眸如诉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丰娆木无表情道:“居巫教主交代,她有要事必须尽快赶回罗刹,无法在永安久留。假如钱先生想为水仙公主报仇,居巫教主欢迎您随时登门拜访。”
他一面胡言乱语一面抱着尧灵仙走向马车,突然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稀里糊涂软倒在地。
庞观天更火了,刚想撸胳膊挽袖子,猛听有人在灵堂外叫道:“姓裴的,你害死了迦兰,我要你偿命!”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钱沛问道:“黄柏涛的大军一走,东线便成空虚地带,罗刹人去而复返怎么办?”
易司马猝不及防,闷哼后仰。锁喉、肘锤、扫腿……钱沛的动作一气呵成,却懊恼发现在自己铁拳下粉碎轰塌的只是个枕头。
眼睛一眨,白天鹅变黑乌鸦,钱沛显然还不能一下子接受现实与梦境之间如此巨大的反差。刚刚灌下去不久的药汁翻腾着就要溢出嗓子眼,他充分展示出得天独厚的身体柔韧性和超快反应力,抬起膝盖猛顶在易司马的小肚子上。
钱沛并未阻挡丰娆三人离去。他吐了口气,移动步子走到小船边,脚下一软跪在了河岸旁,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尧灵仙。
“五天四夜,”易司马夸赞道,“恢复速度之快着实令老夫诧异。”
“灵仙!”他心中大急睁开双眼,顿时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但那不是尧灵仙的玉容,而是易司马的黄脸。
他不是第一次吊孝祭奠。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可以在亲手杀死的雄远大师灵位前放声痛哭,也可以在肃穆威严的紫禁城下为装死的老皇帝大放悲声,而今面对着自己心爱|女|人的棺椁,他非但哭不出声,甚而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念及在极乐世界里混的全是断绝七情六欲的菩萨和罗汉,钱沛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眼神奇奇怪怪地问道:“老易,你的意思是说以老子的为人,死后得下十八层地狱,那不是咱们夫妻永隔,死后也不能团圆咯?”
“你约了谁在这里见面?”易司马跳下车举目四望,“是没来还是等不及已经走了。”
他顿了顿望向钱沛,等着他接着自己的意思往下说。可钱沛在关键时刻居然秉持惜墨如金的精神,紧闭嘴巴,只把一双无知迷茫的小眼睛跟他默默对视。
“遗体?!”钱沛脑袋嗡地炸成一片白地,呆呆望着一条小船从芦苇荡里驶出。
“只逃了曾蕴荃、曾蕴嘉两姐妹和曾蕴勇,其他的人死的死关的关,包括曾老夫人在内无一漏网。”易司马深知钱沛和曾神权之间的血仇家恨,缓缓道:“你的仇算是报了。”
钱沛装模作样往下蹲道:“陛下面前岂有草民之位,我还没给您磕头呢!”
一番深情的表白没能把死人说活了,钱沛大感受伤,摇晃着尧灵仙叫道:“你回答我,你干嘛不理老子?你干嘛要回来?你干嘛把老子甩了?!”
易司马一带缰绳,马车戛然停在十字路口。钱沛以为老家伙要发飙,他掀开车帘就准备开火,可一箩筐的脏话到了嘴边又立时哽住了。
“晋王殿下在三天前举行了登基大典。”易司马一边驾车出城一边说道:“眼下他已移驾宫中,由太元圣母和智藏教诸位高僧日夜守护以防奸人刺杀。”
“是文昌侯府的家眷和仆役。”易司马目泛冷光,语气平淡道:“陛下刚才下诏,将他们关入刑部天牢听候发落,所有家产一律收入国库充公。”
她转述过居巫奇的留言,便带着船上的两名萨满教弟子向北而去。
易司马晓得钱沛这时候精神受到刺|激不能激动,打了个哈哈道:“你不是离死还远吗?”
这时已过了掌灯时分,京师全城宵禁,街道上空空荡荡。巡夜的金吾卫见是晋王府的马车,便未上前盘问,只是奇怪谁这么大的架子,竟让易司马替他赶车?
钱沛回头瞟了眼新鲜出炉的大楚皇帝,只见他龙袍加身神采飞扬,头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腰间一块巨大的白玉龙佩,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非凡威严富贵。钱沛跪在蒲团上,既没挪窝也不吭声。寒中雪、峨中玥等人上前向新皇帝见礼。皇帝接过香,在灵前躬身祭拜。
要不是倾城和谢端仪联手把自己打昏,错过了和居巫奇的约会,尧灵仙又怎么可能死?新仇旧恨加一块儿,不把老皇帝挖出来掏心掏肺,还有没有公道?!
“戚肇俊,戚老将军的长子。”易司马回答:“羽林将军由独孤千赫出任。”这时候长长的囚犯队伍终于走完,易司马轻抖缰绳,马车重新启动飞速驶向城外。
果不出其然,钱沛又有惊人之举。他将尧灵仙横抱在身前,轻轻道:“老婆,老子这就带你回家拜天地入洞房好不好?嗯,你不说话是在害羞么——别担心,谁都有头一次。你别怕,咱们熟能生巧,多彩排几次就好了……”
钱沛大发感叹道:“兄弟啊,你当皇帝真不容易。你要是御驾亲征了,会不会后院着火?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正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道:“圣驾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飘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堆智藏教高僧护卫。
这些囚犯大多衣着光鲜,戴着沉重的脚镣手铐,哭声不绝在马鞭与刀枪的威吓鞭挞之下,扶老携幼凄惶而行。
“昨天有大臣上书,说唐王母子起兵谋反杀害先帝,其罪当诛。”禹龙宣接下去道:“虽说国法无情,可寡人怎忍心骨肉相残啊!”
钱沛沉默须臾,忽地恶声恶气道:“快点,怎么你他妈的老半天还没出城?!”
禹龙宣发现,和钱沛说话实在节约口舌,不管什么事只要提个头,他就能抓住重点。他颔首道:“根据情报,谢端仪和罗松堂父子等人已经北上,看样子是要和白日寒汇合。寡人已急令平逆将军黄柏涛率主力星夜西进,撤至榆树关一线,堵住白日寒大军南下京师的门户。”
他目露钦佩仰慕之色,赞叹道:“陛下仁德无双,乃千秋明君之楷模。我看就将唐王叛乱的案子交给郭中丞审理吧,他铁面无私,定能秉公处断。”
如果心情好,钱沛一定会向这位老人家详细讲解什么叫做撕票,什么叫做跳票。
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钱沛心窝里去了,他张着眼,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要我北上燕云么?”
可是……怎么会有水?怎么会……好冷!钱沛一个激灵,怀中顿时空了。
易司马是个明白人,不多会儿便亲自驾着马车带钱沛离开了晋王府。他打马扬鞭,问道:“去什么地方?”
“曾蕴嘉逃走了?”钱沛怔了怔,又问道:“公孙哲死了,现任金吾将军是谁?”
诀别,就是决定别后再不相见。钱沛眨巴眨巴眼,泪珠子掉了下来,说道:“老婆,你听好了——老子一定要把居巫奇先奸后杀,然后把萨满教的所有女弟子都卖进窑子,男弟子一律阉了送进宫做太监。”
“假如打开棺椁却一无所获,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在禹龙宣的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这么多年从敌人到盟友,他和钱沛斗智斗勇斗无耻,彼此之间的了解远比一般夫妻还来得深刻。莫非,这小子嗅到了什么?
钱沛放下车帘,靠回软垫上怏怏问道:“老易,曾家九兄妹抓到了几个?”
“我……非礼……你?”钱沛双眼冒火正要据理力争,易司马捏着嗓子道:“……宝贝儿,可想死我了!呸,这么肉麻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踏入更深的梦里,心里分明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还没着落,但究竟是什么,又始终想不起来。
禹龙宣示意钱沛落座,神情一肃道:“水仙公主的事,寡人也很难过。别人不晓得,但你应该非常清楚她和我之间的关系。裴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坚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譬如——为她复仇!”
易司马丢开手里的枕头破片。钱沛还想不依不饶,却看见老家伙手指一转亮出把火龙铳,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他的脑门,森然说道:“臭小子,你非礼老夫不算还敢施暴?”
“该叫‘陛下’了吧——”对这个结果钱沛并不惊讶。“谢皇后和唐王呢?”
尽管能够辨别出这女子已到中年并非居巫奇,但钱沛的心还是一抖,急忙迈步走过去。
礼毕后峨中玥以尧灵仙授业恩师的身份向来宾答礼,将皇帝请到后堂用茶。
仔细想想,这几年里尧灵仙和自己相处的日子不算多也不算长,而且多数时候没给过他好脸色。这次好不容易在京师重逢,竟成诀别!
钱沛跳下床就往门外冲,没走两步身躯猛地一晃,脸孔发白额头冷汗涔涔,咬牙扶住椅背道:“老易,去给我弄辆马车来,快!”
钱沛再次见到尧灵仙的遗体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这次,他只睡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