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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帷落下,半月升空,谢令齐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再来,洛宁也没有离开。
武扬侯早料到他倔强,拍桌呵斥:“放肆!我送你入仙门,是为苏家后代着想,你竟全不体谅,心里还有没有为父,有没有苏家祖宗!”
久别的虚天魔宫依旧保持着一片混沌的状态,游走的污浊烟气被驱散在结界之外,不见蓝色幻海,只见层层云潮荡漾,映着月色,颇有几分朦胧飘逸的美感。
不待原西城喝止,卓秋弦便冷冷地道:“当初柳梢也有害玉容的嫌疑,洛歌能救走她,如今她有嫌疑害洛歌,我为何就不能放?”
柳梢有些惧怕他,不由后退了步。
柳梢是真的奇怪了。
南华派最优秀的人物陨落,身为掌教的原西城心中悲愤比旁人更来得深刻,然而碍于洛家与卓家的渊源,他也不好过于责怪卓秋弦,终是开口道:“罢了!”
“掌教命我镇守青华宫,这便是我的职责,只要六界太平,辛苦又有什么,”谢令齐停了停,轻声道,“仙道原该超脱生死,别太伤心了,还有师兄在呢。”
“好了,”诃那道,“那么多人看着我进青华宫,我也要去妖界避避风头,这些时日不能来见你了。”
“你已经无路可走,”诃那明白她的意思,“徵月魔宫明目张胆地要人,仙门认定你与魔宫勾结,就算商镜回来,你有十足把握令他相信你?”
在柳梢的叙述里,她的哥哥是安心离开的,他盼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柳梢突然想起:“我们这样走了,会不会连累卓师姐?”
这话却也有理,武扬侯哼了声:“好皮囊的女人多的是,过些时候再慢慢远着吧,走了!”
商镜点头示意他起来,又皱眉道:“那个诃那自称受过见素真君指点,即是仙道中人,他怎会出手救这柳梢?”
若反抗,必定会惊动看守弟子,魔力恢复的事就要暴露,但此时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缠住食心魔,让仙门的人看到他就好了。
柳梢愣住。
在场弟子都高声附和。
旁边卓姓长老毫不客气地责骂:“看你往日做事还谨慎,原掌教才临时将青华宫托付与你,想不到你这些年在外毫无长进,令人失望!”
他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只是看着一切发生,从不曾提醒过她。
武扬侯挥手示意他起来。
“魔宫果然是在调虎离山,可恨!”祝冲终是忍不住道,“青华宫把守仙界通道,怎能让外人随意进出?那女娃吸收魔婴之气,修为增长骇人,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事不宜迟,”诃那压低声音打断她,“我来救你出去。”
“你们敢不听!”柳梢威胁,如今她要收拾这几个小魔绰绰有余。
洛宁打断他:“苏伯伯定然有要事嘱咐,你快些去吧。”
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柳梢抱着额头,觉得混乱无比。
昔年见素真君之夫正是青华宫东来尊者卓衍,诃那曾得见素真君指点,对青华宫结界也略知一二,严密的结界很快被撕开一角,禁魔坑底果然连通东海,两人立即潜入水中。诃那在海中如履平地,紫衣被水牵开,隔着生动的海波看去,竟也有种飘逸感。
可是留下来,就等于把命运完全交给了别人,包括食心魔。
柳梢常常想到那遍生翠竹的孤绝仙峰,以及淌着四海寒水的冷寂宫殿。尽管没有多少内容,她总是在闹脾气,仙者总是在殿内处理事务,可那段记忆是她有生以来最真实的。
随着报仇之念放下,她一度放弃修炼,可如今为了守护,她必须走下去,守护他所守护的东西,哪怕伴随着魔性的危机。
柳梢警惕地抬眼:“是谁?”
空阔的云海上,颀长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披着清淡的月光,任凭身畔云雾游动,犹如传说中的月之神。
“我给她找药!”
两人逃出数百里,诃那才停住。
“还用说?”祝冲道,“他定是被那魔女花言巧语骗了,当初沧沙仙尊不也误信了她!”
苏信忙上前道:“此事不能全怪卓师姐,那位诃那仙长自称见素真君于他有半师之缘,又会重华宫术法,见素真君自幼便有聪慧机敏的名声,颇能识人,因此卓师姐才没有防备。”
见她郑重的模样,诃那忍不住一笑:“你……”
“罢了,回去吧。”
“今日之事,换成宁儿我也会如此。”他这么说,是不令她内疚。
谢令齐摇头:“我与卓师妹受诸位掌门之命镇守青华宫,卓师妹轻信于人固然不妥,但我既知此事,仍不加防备,也是疏忽,此事若有十分过错,弟子与卓师妹便各占五分,要罚也是一人一半才公平。”
没错,方才若不是洛宁来,食心魔不就对自己下手了?
柳梢愣住。
谢令齐应该也是被她拖住了,原来,她终究是信了自己吗?
原西城亲自封印了柳梢的魔力,应该不存在问题。谢令齐皱眉叮嘱:“此女出身武道,你已经保住她的命,断不可轻信于她,我让人守在外面,你看过就快些回去,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他们要商议事情,众弟子忙退出殿外。
阿浮君打断他:“施恩已毕,我们无须再为她分心,百妖陵已决定发兵攻打妖阙,苔老他们还等着商议大事。”
虚天夜空,那片薄薄的月亮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凄凉地挂在那里,月下时而掠过烟云影。
“宁儿,”谢令齐拍她的肩膀,“师兄在呢。”
洛宁又不说话了。
能与紫竹峰结亲,武扬侯最初是欢喜不已,然而如今洛歌不在了,洛宁天生残缺,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人仙观念始终有利益之别,武扬侯为了儿子,哪肯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她不能修炼,将来只会拖累你,耽误你的修行大道!”
“弟子愿自逐人间五十年,必立功一千,炼疫药三万,斩除尸魔石兰以谢罪。”卓秋弦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站起来径直出殿去了。
突然,一道白影自面前的水波影里浮现,吓了柳梢一跳,却是阿浮君。
“柳梢儿,”他含笑伸出手,斗篷被掀起优雅的褶皱,“走,我们回去了。”
把命运交给别人?
看吧,柳梢儿,这就是你当初嫉妒的女孩子,天生残缺沉眠,醒来后仅仅在哥哥的保护下过了十几年快乐简单的日子,如今至少你还有一身修为,还有报仇的希望,她却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但是此刻,她在保护你呢。
岸上果真等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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