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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哎了一声，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话音未落，管事老田上气不接下去地跑了进来，因为跑的太急，险些撞到了正预备出去骂人的大爷身上。
“……老胡那边消息也来了，说这批茶叶是上好货色, 因为江西那边打的厉害，没人敢去，再压陈了没人要，给咱们全吃下了, 价钱还是平时的一半。货还没到，这两天就不少人来问了，等账目出来，孙儿就报给您。”
她这并不是在说大话，在长义县，徐老太要是打死个人，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原本要走的大爷二爷全都停下脚步，猛地转头，人人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徐老太原本看起来就要躺下去了，竟然噌的一下，从床上敏捷地滑溜了下来，两只三寸金莲没站稳，险些歪倒在地，幸好边上的老丁妈眼疾手快，一下给扶住，她一把推开老丁妈，扭的飞快，眨眼就到了老田的跟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快——把那个送信的给我叫来——”
这种老宅，即便是堂屋，因为进深，就算门都敞着，里头也总透着些晦暗的阴影。
奶妈丫头立刻全都屏住了气儿，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
接下来又一阵乱哄哄，是各屋的奶妈领着小孩叫太奶奶，说些吃喝的拉杂话，过了一会儿，白太太边上的丫头翠兰出来，叫了甄朱进去。
“磕，磕”两下，徐老太手里的旱烟管在老红木床沿上敲了两下，敲出一堆烟灰。
对着二房的人，或许因为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徐老太的态度总是要好上不少，和颜悦色，和刚才与大爷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徐老太嗬嗬了两声，语气也听不出是褒是贬：“这老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顿了一下，“把东西给弄来，账面别给我亏的太难看就成。徐家的号子不能砸在我老太太手里，别的，我一要进棺材的，能管得了什么？”
“老太太，老太太——”老田的嗓子使劲的扯，就跟唱戏的在吊嗓子似的，撇下恼怒的大爷，也不管规矩了，径直冲到里屋，噗通一声，跪在了徐老太的门槛前。
“路上安全吗？”
“我们徐家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好好的要给我老太太寻死看？”
“这钱孙儿真不能要——”徐致海的声音响了起来。
甄朱定了定神，跟着翠兰跨进了那道被磕碰的露出了些木头肉的黑乎乎的老门槛，走了进去。
这一声，宛如平地炸下了一个雷，差点没把屋顶掀翻。
“三爷来口信了！三爷来口信了！三爷他没死！”
她终于敲完了烟杆，两只尖刻的眼睛，扫过屋里的奶妈丫头们。
“当初八抬大轿把你从大门里给娶进来，风风光光，别的地方我老太太不敢说，就这长义县里，你摸着良心，哪个女子出嫁有你这么风光？你这才几年，就给我闹这一出，传出去了，你叫我老太太还怎么见人？徐家是能让你这么糟践的吗？”
林奶妈哄了两句，被光宗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吐到了她的衣襟上头，流了下来，她赶紧擦了擦，嘴唇扭动，无声地抗议，负气似的也撒了手。
“当初花那么多钱娶你进门，看中的就是你老实，能守，想着你能替我的小孙儿留个门面，现在倒好，你才过了几年好日子，连自己斤两都记不清了？我老太太把话放在这里，今天就当没这事，你领了你儿子回去，好好过，这晦气，我老太太就自个儿吞下去了。下次你要是再闹出不安分，可别怪我老太太咸口了！”
“到处都打仗，乱，你们手头也紧巴，我老太太不能要你们花钱，孝心我领了。”
里屋就鸦雀无声了。过了一会儿，二奶奶招娣的声音起了：“老太太，致海前些天托人，费了老大力气，给您弄来了两盒烟丝，说是什么马来国的货，我也说不来，反正是头等好货，用的是我屋里的钱，不走公账，孝敬给您。”
“你说啥子？啥子？”
大约也是想到自己少年离家，如今十年过去，于是派了这个副官回来，先替他传个口信，说要是顺利，月底就能回。
徐老太脸上的疲乏之色更加浓了，拂了拂手：“他要待，就让他再待会儿吧……”
里头仿佛已经站满了人, 嗡嗡嘈嘈的说话声。
大爷三十出头，发蜡油亮，把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显得仪表堂堂。
徐老太好像有点累了，抽了一口烟，叫人都出去。
白太太也不管徐老太，自己回过神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拽着老田追问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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