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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引经据典会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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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岸上也有人大声称赞说:“好酒,好酒!”金泽丰举目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柳树下有个怪人,那怪人身材极高,却又瘦得出奇,脸上皮包骨头,双目深陷,当真便如僵尸一般,右手摇着一柄破扇,背着一只大口袋,仰头用力嗅着从船上飘去的酒香,称赞说:“果然是好酒!”接着吟诵说:

君不见,江河之水碧霄来,奔腾龙吟万里游。

君不见,纯钧巨阙寒光射,挥舞神兵风吹雪。

君虽寂寥犹豁达,照我清辉玉楼月。

生来不凡自俊伟,昆仑彩雾鸾凤来。

吹箫击鼓美人舞,共酌堂上翡翠杯。

彭泽令,青莲客,竹林友,杯莫停。

乘龙御风去,四海波涛附耳听。

瑶姬玄女挥香扇,大醉天上不愿醒。

放浪不羁花间醉,狂歌痛饮千古名。

屠龙宰凤瑶池宴,紫府神仙奏广乐。

瀛海长鲸为坐骑,蓬莱妙友与君酌。

食蟠桃,服金丹,清樽琼浆盛美酒,幸有杜康解我愁。

金泽丰笑着说:“这位兄台,你并没品尝,怎知此酒美恶?”那怪人说:“你一闻酒气,便该知道这是藏了六十二年的三锅头汾酒,岂有不好之理?”

金泽丰自得拂云叟悉心指点,于酒道上的学问已着实不凡,早知这是六十年左右的三锅头汾酒,但要辨出不多不少恰好是六十二年,却所难能,料想这怪人多半是夸张其辞,笑着说:“兄台若是不嫌,便请过来喝几杯如何?”

那怪人摇头晃脑说:“你我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一闻酒香,已是干扰,如何再敢叨兄美酒,那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金泽丰笑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闻兄之言,知是酒国前辈,在下正要请教,便请下舟,不必客气。我师父龚先生、师母焦女侠也都在舟中。”

那怪人慢慢踱过来,深深一揖说:“原来是东华派众位英杰,请了!在下开封胖尊者。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金泽丰看他身形瘦骨嶙峋,又听他自称“胖尊者”,不禁暗暗好笑,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便说:“在下尊姓金,大名泽丰。”胖尊者说:“姓得好,姓得好,这名字也好!泽丰,泽丰,和当年前朝领袖东方红、共和帝倒是一个辈分!”一面说,一面从跳板走上船头。

金泽丰微微一笑,心想:“我请你喝酒,便什么都好了。”当即斟了一碗酒,递给胖尊者说:“请喝酒!”

胖尊者见金泽丰递过酒碗,却不便接,说道:“金兄弟虽有好酒,却无好器皿,可惜啊可惜。”金泽丰说:“旅途之中,只有些粗碗粗盏,胖先生将就着喝些。”胖尊者摇头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你对酒具如此马虎,于饮酒之道,显是未明其中三味。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喝汾酒当用玉杯,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金泽丰应了声:“正是。”

胖尊者指着一坛酒说:“这一坛关外白酒,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

金泽丰在洛阳听拂云叟谈论讲解,于天下美酒的来历、气味、酿酒之道、窖藏之法,已十知八九,但对酒具却一窍不通,此刻听胖尊者侃侃而谈,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只听胖尊者又说:“至于饮葡萄酒嘛,当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要知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岳武穆词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

金泽丰连连点头,他读书甚少,听胖尊者引证诗词,于文义不甚了了,只是“笑谈渴饮匈奴血”一句,确是豪气干云,令人胸怀大畅。

胖尊者指着一坛酒说:“至于这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了。金兄弟,世人眼光短浅,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后世,殊不知治水什么的,那也罢了,大禹真正的大功,你可知道么?”

金泽丰和中南六子齐声说:“造酒!”胖尊者说:“正是!”八人一齐大笑。

胖尊者又说:“饮这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至于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虽美,失之于甘,略稍淡薄,当用大斗饮之,方显气概。”

金泽丰说:“在下草莽之人,少了学问。不明白这酒浆和酒具之间,竟有这许多讲究。”

胖尊者拍着一只写着“百草美酒”字样的酒坛,说道:“这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金泽丰说:“百年古藤,倒是很难得的。”胖尊者正色说:“言之差矣,百年美酒比之百年古藤,可就更为难得。你想,百年古藤,尽可求之于深山野岭,但百年美酒,人人想饮,一饮之后,便没有了。一只古藤杯,就算饮上千次万次,还是好端端的一只古藤杯。”金泽丰说:“正是。在下无知,承先生指教。”

龚政伟一直在留神听胖尊者说话,听他言辞夸张,却又非无理,眼见翻墙子、探道子等捧起了那坛百草美酒,倒得满桌淋漓,全没当是十分珍贵的美酒。龚政伟虽不嗜饮,却闻到酒香扑鼻,甚是醇美,情知那确是上佳好酒,中南六子如此糟蹋,未免可惜。

胖尊者又说:“饮这绍兴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五代瓷杯当然更好,吴越国龙泉哥窑弟窑青瓷最佳,不过那太难得。南宋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元瓷,则不免粗俗了。饮这坛梨花酒呢?那该当用翡翠杯。白乐天杭州春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在西湖边上卖这梨花酒,酒家旁一株柿树,花蒂垂谢,有如胭脂,酒家女穿着绫衫,红袖当炉,玉颜胜雪,映着酒家所悬滴翠也似的青旗,这嫣红翠绿的颜色,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至于饮这玉露酒,当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可见其佳处。”

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嘟嘟嘟,吹法螺!”说话之人正是龚乐媛,她伸着右手食指,刮自己右颊。龚政伟说:“乐媛不可无理,这位胖先生说的大有道理。”龚乐媛说:“什么大有道理?喝几杯酒助助兴,那也罢了,成日成晚地喝酒,又有这许多讲究,岂是英雄好汉之所为?”

胖尊者摇头晃脑说:“这位姑娘言之差矣。汉高祖刘邦,是不是英雄?当年他若不是大醉之后剑斩白蛇,如何能成汉家数百年基业?樊哙是不是好汉?那日鸿门宴上,樊将军盾上割肉,大斗喝酒,岂非壮士哉?”

金泽丰笑着说:“先生既知此是美酒,又说英雄好汉,非酒不欢,却何以不饮?”

胖尊者说:“我早说过,若无佳器,徒然糟蹋了美酒。”

探道子说:“你胡吹大气,说什么翡翠杯、夜光杯,世上哪有这种酒杯?就算真的有,也不过一两只,又有谁能一起齐备了的?”胖尊者说:“讲究品酒的雅士,当然具备。似你们这等牛饮驴饮,自然什么粗杯粗碗都能用了。”捣练子问:“你是不是雅士?”胖尊者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分风雅是有的。”捣练子哈哈大笑问:“那么喝这八种美酒的酒杯,你身上带了几只?”胖尊者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样一只是有的。”

中南六子齐声叫嚷:“牛皮大王,牛皮大王!”

卜算子说:“我跟你打个赌,你如身上有这八只酒杯,我一只一只都吃下肚去。你要是没有,那又如何?”胖尊者说:“就罚我将这些酒杯酒碗,也一只只都吃下肚去!”

中南六子齐说:“妙极,妙极!且看他怎么……”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胖尊者放下背上的大口袋,掏了一只酒杯出来,光润柔和,竟是一只羊脂白玉杯。中南六子吃了一惊,便不敢再说下去,只见他一只又一只,不断从口袋里取出酒杯,果然是翡翠杯、犀角杯、古藤杯、青铜爵、夜光杯、琉璃杯、古瓷杯无不具备。他取出八只酒杯后,还继续不断取出金光灿烂的金杯、镂刻精致的银杯、花纹斑斓的石杯,此外更有象牙杯、虎齿杯、牛皮杯、竹筒杯、紫檀杯等等,或大或小,种种不一。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谁也料想不到这人一副穷酸样子,竟然藏了这许多珍贵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