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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豪用过中饭,团团在明翰寺主庵前的旷地上坐定。金泽丰坐在西首之侧,数百名女弟子依着长幼之序,站在他身后,只待吉时一到,便行接任之礼。
忽听得丝竹声响,一群乐手吹着箫笛上峰。中间两名青衣老者大踏步走上前来,群豪中“咦、啊”之声四起,不少人站起身来。
左首青衣老者蜡黄面皮,朗声说:“北斗集团总裁夜孟春,委派两位资工江城、文尚源,前来祝贺金泽丰少侠荣任兰陵派掌门。恭祝兰陵派发扬光大,金掌门威震武林。”
此言一出,群豪都“啊”的一声,哄然叫了起来。
这些左道之士大半与北斗集团颇有瓜葛,其中还有人服了夜孟春的‘魅影丸’,听到‘孟春总裁’四字便即心惊胆战。群豪就算不识得这两个老者的,也都久闻其名,左首那人是‘黄面尊者’江城,右首那人文尚源,外号叫作‘灵鹫飞侠’。两人武功之高,据说远在一般寻常门派的掌门与帮主、总舵主之上。两人在北斗集团中的资历也不甚深,但近数年来集团变迁甚大,元老耆宿如古深一类人或遭排斥,或自行退隐,眼前江城与文尚源是集团极有权势、极有头脸的第一流人物。这一次夜孟春派他二人亲来,对金泽丰可说是给足面子了。
金泽丰上前相迎,说道:“在下与夜孟春素不相识,有劳二位大驾,愧不敢当。”他见那“黄面尊者”江城一张瘦脸蜡也似黄,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便如藏了一枚核桃相似。那“灵鹫飞侠”文尚源长手长脚,双目精光灿然,甚有威势,足见二人内功均甚深厚。
江城说:“金掌门今日大喜,孟春总裁说原该亲自前来道贺才是。只是云天之巅俗务羁绊,难以分身,金掌门勿怪才好。”
金泽丰说:“不敢。”心想:“瞧夜孟春这副排场,夜无风自是尚未夺回总裁尊位,不知他和古大哥、清秋三人现下怎样了?”
江城侧过身来,左手一摆说:“一些薄礼,是孟春总裁的小小心意,请金掌门哂纳。”丝竹声中,百余名汉子抬了四十口朱漆大箱上来。每一口箱子都由四名壮汉抬着,瞧各人脚步沉重,箱子中所装物事着实不轻。
金泽丰忙说:“两位大驾光临,金泽丰已感荣宠,如此重礼,却万万不敢拜领。还请上复孟春总裁,说金泽丰多谢了,兰陵弟子山居清苦,也不需用这些华贵的物事。”
江城说:“金掌门若不笑纳,在下与尚源兄弟可为难得紧了。”略略侧头,向文尚源说:“尚源兄弟,你说这话对不对?”文尚源说:“正是!”
金泽丰心下为难,暗想:“兰陵派是正派,和你北斗集团势同水火,就算双方不打架,也不能结交为友。再说,夜前辈和清秋就要去跟夜孟春算账,我怎能收你的礼物?”便说:“两位兄台请上复孟春总裁,所赐万万不敢收受。两位倘若不肯将原礼带回,在下只好遣人送到云天之巅来了。”
江城微微一笑问:“金掌门可知这四十口箱中,装的是什么物事?”金泽丰说:“在下自然不知。”江城笑着说:“金掌门看了之后,一定再也不会推却了。这四十口箱子中所装,其实也并非全是孟春总裁的礼物,有一部份原是该属金掌门所有,我们抬了来,只物归原主而已。”金泽丰大奇,问道:“怎么会是我的东西?那是什么?”江城踏上一步,低声说:“其中大多数是秋郡主留在云天之巅的衣衫首饰和常用物事,孟春总裁命在下送来,以供秋郡主应用。另外也有一些,是孟春总裁送给金掌门和秋郡主的薄礼。许多物事混在一起,分也分不开,金掌门也不用客气了。哈哈,哈哈!”
金泽丰生性豁达随便,向来不拘小节,见夜孟春送礼之意甚诚,其中又有许多是清秋的衣物,却也不便坚拒,跟着哈哈一笑说:“如此便多谢了。”
只见一名女弟子快步过来,禀告说:“武当派长春道长亲来道贺。”金泽丰吃了一惊,忙迎到峰前。只见长春道长带着八名弟子走上峰来。金泽丰躬身行礼说:“有劳道长大驾,金泽丰感激不尽。”长春笑着说:“老弟荣任兰陵掌门,贫道闻知,不胜之喜。少林寺普光、普华两位大师也要前来道贺,不知他们两位到了没有?”金泽丰更是惊讶。
便在此时,山道上走上来一群僧人,当先二人大袖飘飘,正是普光方丈和普华大师。普光叫道:“长春道兄,你脚程好快,可比我们先到了。”
金泽丰迎下山去,叫道:“两位大师亲临,金泽丰何以克当?”普华笑着说:“金少侠,你曾三入少林,我们到玉璧峰来回拜一次,那也是礼尚往来啊。”
金泽丰将一众少林僧和武当道士迎上峰来。峰上群豪见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亲身驾到,无不骇异,说话也不敢这么大声了。兰陵派一众女弟子个个喜形于色,均想:“掌门师兄的面子可大得紧啊。”
江城与文尚源对望一眼,站在一旁,对普光、普华、长春等人上峰,似是视而不见。
金泽丰招呼普光方丈和长春道长上座,寻思:“记得师父当年接任东华派掌门,少林派和武当派的掌门并未到来,只遣人到贺而已。其时我虽年幼,不知有哪些宾客,但师父师母后来跟众弟子讲述当年就任掌门时的风光,也从未提过少林、武当的掌门大驾光临。今日他二位同时到来,难道真的是向我道贺,还是别有用意?”
这时上峰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大都是当日曾参与攻打少林寺之役的群豪。此外昆仑派、点苍派、峨眉派、崆峒派、八达派、丐帮等各大门派帮会,也都派人呈上掌门、帮主的贺帖和礼物。金泽丰见贺客众多,心下释然:“他们都是瞧着兰陵派和兰凝师太的脸面,才来道贺,可不是凭着我金泽丰的面子。”
西圣、北极、东华、南特四派,却均并未遣人来贺。
耳听得砰砰砰三声号炮,吉时已届。金泽丰站到场中,躬身抱拳,向众人团团为礼,朗声说:“兰陵派前任掌门兰凝师太不幸遭人暗算,与兰英师太同时圆寂。小子金泽丰秉承兰凝师太遗命,接掌兰陵派的门户。承众位前辈、众位朋友不弃,大驾光临,兰陵派上下同蒙荣宠,不胜感激。”
磬钹声中,兰陵派群弟子列成两行,鱼贯而前,居中是妙瑜、妙珂、妙珍、妙珠四名大弟子。四名大弟子手捧法器,走到金泽丰面前,躬身行礼。金泽丰长揖还礼。
妙瑜说:“四件法器,乃兰陵派创派祖师高则所传,向由本派掌门接管。新任掌门金师兄便请收领。”金泽丰应了声:“是。”伸手接过,双眼视地,不敢与众人目光相接。
妙珂展开一个卷轴说:“兰陵派门人,须当严守佛戒,以及本门五大戒律:一戒犯上忤逆,二戒同门相残,三戒妄杀无辜,四戒持身不正,五戒结交奸邪。兰陵派祖宗遗训,掌门师兄须当身体力行,督率弟子,一概凛遵。”金泽丰应了声:“是!”心想:“前三戒倒也罢了,可是金泽丰持身不大端正,至于不得结交奸邪那一款,更加令人为难。今日上峰来的宾客,倒有一大半是左道旁门之士。”
忽听得山道上有人叫道:“五常联盟白盟主有令,金泽丰不得擅篡兰陵派掌门之位。”
呼喝声中,五个人飞奔而至,后面跟着数十人。当先五人各执一面锦旗,正是五星旗。五人奔至人群外数丈处站定,居中那人高大魁梧,五十来岁年纪。
金泽丰认得此人是米英,外号‘黄金牛’,是西圣掌门白登的师弟,“西圣十三太保”中的第一太保,当日曾在清福祠外见过,当下抱拳说:“米前辈,您好。”
米英将手中五星旗一展说:“兰陵派是五常联盟之一,须遵白盟主号令。”
金泽丰说:“米前辈想必忘了。那日在浙南龙泉铸剑谷中,西圣派的朋友们假扮北斗集团会员,围攻兰凝、兰英两位师太,死伤了多位兰陵派师姐妹。兰凝师太早已声明,兰陵派从此不奉白盟主号令,这番言语,想来典使星、班杰明、陶甫那三位仁兄,都已禀明白掌门了。金泽丰接掌兰陵门户,自当遵奉兰凝师太遗命,不再加盟五常联盟。”
这时其余数十人都已上峰,却是西圣、北极、东华、南特四派的弟子。东华派那八人均是金泽丰当年的师弟,熊熙淳却不在其内。这数十人分成四列,手按剑柄,默不作声。
米英大声说:“兰陵一派,向由出家的女尼执掌门户。金泽丰身为男子,岂可坏了兰陵派百年来的规矩?”
金泽丰说:“规矩是人所创,也可由人所改,况且兰陵派早已不奉白盟主号令,兰陵派之事,与西圣派全不相干。”
群豪之中已有人向米英叫骂起来:“他兰陵派的事,要你西圣派来多管什么鸟闲事?”“你奶奶的,快给我滚吧!”“什么五常盟主?狗屁盟主,好不要脸。”
当年南特派若干惠意欲金盆洗手,退出武林,白登派出米英、法克龙、封太华等西圣派高手,率领叶天赐等弟子,持五星旗前来阻止。由于事先布置周详,声势浩大,北极、东华、兰陵各派首脑均无法与抗,最后若干惠不但金盆洗手之举作罢,其弟子家人亦都死于非命。兰英师太曾欲主持公道,从中调解,反为米英击伤,愤而退走。今日西圣派的作为,与当年阻止若干惠金盆洗手甚为相似,而派来的人马,除西圣派之外,尚有北极、东华、南特三派弟子,声势更较当日“双峰城惨案”为盛。
妙瑜、妙珂等兰陵弟子原不免心中栗栗,然见贺客甚众,不但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亲临,更有五湖四海的豪士近千人,西圣派再想旧事重演,强行阻止金泽丰接掌兰陵派门户,只怕难以办到了。眼见群豪气势甚壮,心中登时大定,反觉这些人乱糟糟地来捣乱一番,倒于己方有利。
米英问金泽丰:“这些口出污言之人,在这里干什么?”
金泽丰说:“这些兄台都是在下的朋友,是上玉璧峰来观礼的。”米英说:“这就是了。兰陵派五大戒律,第五条是什么?”金泽丰心想:“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我便来跟你强辩。”说道:“兰陵派五大戒律,第五戒是不得结交奸邪。像米兄这样的人,以及西圣派其余的奸邪之徒,金泽丰是决计不会结交的。”
群豪一听,登时哄笑起来,都说:“奸邪之徒,快快滚吧!”
米英以及西圣派、东华派等各派弟子见了这等声势,均想敌众我寡,对方倘若翻脸动手,那可糟糕。米英更想:“白师兄这次可失算了。他料想明翰寺上冷冷清清,只不过一些兰陵派的尼姑姑娘,我们四派数十名好手,尽可制得住。金泽丰剑术虽精,我们乘他手中无剑之时,师兄弟五人突以拳脚夹攻,必可取他性命。哪知贺客竟这么多,连少林、武当的两大掌门也到了。”当下转身向普光和长春说:“两位掌门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所共仰,今日须请两位说句公道话。金泽丰招揽了这许多妖魔鬼怪来到玉璧峰,是不是坏了兰陵派不得结交奸邪这条门规?兰陵派这样一个历时已久、享誉甚隆的名门正派,在金泽丰手中转眼便闹得万劫不复,两位是否坐视不理?”
普光咳嗽一声说:“这个……这个……唔……”心想此人的话倒也在理,这里果然大多数是旁门左道之士,可是难道要金泽丰将他们都逐下山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