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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神……那究竟是什么？”庄前问。
高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目光开始介于回忆和迷茫之间，他缓缓道，“那是一头体型巨大，通体发白的野猪，它沉睡在渺小的地缝间，因为体型过于巨大，稍稍移动一下都很困难，它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月，但从它艰难的喘气声来看，我认为它已经足够老，甚至老到时日无多。
“那是极其恐怖的一幕，我在草药的帮助下得以痊愈，艰难爬起身，发现自己就在那怪物的脸旁边，它就那么看着我，眼珠像两面蒙着白纱的镜子，我吓坏了，伏地跪拜，大喊祖宗饶命，而它无神的双眼就那么看着我，嘴里一张一合的呼着气，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问祖宗大人是不是要给我传达什么旨意，但当我足够靠近它时，它却猛地扑过来！将我死死压在身下，那是我才知道，它并不是死前要给我说什么话，它是要吃了我！”
说到这里，高明以手掩面，像是竭力要忍住不哭出来。
庄前吞了口唾沫，他试着幻想了一下有朝一日自己信奉的祖宗居然要吃掉自己的画面，只是打心底里觉得一阵恶心。
“然后呢？”
“那时候，我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一切。”高明用双手抹了一遍自己的脸，继续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更可怕的是，被它死死缠住的片刻里，面对着这个传说中的‘祖宗’，我居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饥饿’的感觉。
“我没有办法，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为了不被吃，我只能吃了它。
“于是在他啃食我的同时，我也奋力地咬着它。
“当一股热热的液体进入我的口腔，流入我的喉咙时，我明明知道那是血液的腥臭，却麻木于这种奇怪的‘满足’的感觉。
“它终于还是太老了，老到那么轻易就被我咬死，而等我吃掉它以后，我才发现，它也吃掉了我。”
“……”
沉默。
庄前不敢去问那句“它也吃掉了我”是什么意思，但他隐约感觉，这句话可能是比喻义和字面意思兼有之。
一个人和一头怪物相互啃食，就算怪物最终被人咬死，那那个人最终还能剩下多少完整的部分？
高明啊高明，此刻的你，真的还是个“人”吗？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神情皆是无比复杂。
而高明也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竟然说道：“这药草确实神奇，无论多重的伤，好像都能够复原。因此从结果上来看，我赢了。”
庄前再次沉默。
高明像是无视了他的沉默一般，又抬头看了一眼彻底昏沉下去的天色，接着目光一寒，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好像来不及了，看来我得加快速度。”
庄前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就赶忙道：“吃掉怪物之后，我好像也神奇地拥有了它的记忆——那并不是什么高庄人的祖宗，那只是一头很多年前误掉进山缝中的野猪，在那个夹缝般的空间里，它只能以地上的萤草为食。也得益于这种神奇的草，它才活了那么多的岁月，最终体型大到彻底离不开那条地缝。
“这许多年来，它吃过很多我们的族人，可高庄人却并不知情，盲目将其作为神明崇拜——又或许那根本不是我的记忆，只是我吃了祖宗后内心发疯产生的臆想，这些天来我做了很多的梦，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笑得有些癫狂，“从那以后，每到夜晚，我就会变成了另一个我。”
“是那头猪怪吧？”庄前问。
高明点点头，“吃掉怪物的第一天，我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缝隙之外，我意识到自己睡过去的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正在变身期间拥有意识，是在遇见小兰时。她的惊叫唤醒了我——我看着自己的模样，又惊恐又害怕，只能匆忙逃去。”
“所以第一天晚上吓退你的不是村上猎户的弓箭，是你自己。”庄前道。
高明开始捂着自己的头部，看起来已经越来越难以抑制自己“变身”的过程，他继续道：“一开始拥有意识，我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没过几天，我就又开始进入无意识的狂暴……每晚子时过后，我体内的凶性都会被激发……我真的，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小兰……求求你，求求你把草药带给她……然后，杀了我！！”
随着最后一声嘶吼，眼前的青年人，已经在狰狞的面目中彻底蜕化为一头巨大的黑色猪怪。
庄前望着他悲怆又绝望的“表情”，内心里五味杂陈。
那猪怪朝他低吼了一声。庄前听不懂，但仍然从它的眼神中猜出了他想说的话。
“杀了我。”
见庄前迟迟不动手，那猪怪再次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选择——它用鼻尖拱了拱地上的一株萤草，将其推到了庄前的面前，跟着又是一声吼叫，转身朝着山下的村庄疾奔而去！
“山下？不好！”
庄前大惊，他瞬间反应过来了高明的意图——他是想借山下那两个战院弟子之手自杀！
想到这里，他赶忙朝着高明离去的方向追去。如今他体内真气充盈，又有天地灵气相辅，正借着两界山中树木丛生的地貌猿猱般飞渡，一时间，速度竟与那小山般的猪怪不相上下。
他一路高喊着“高明”，并尝试劝阻他不要妄动自绝之意，可如今的高明哪还能听进去他的劝告，他稍稍靠近，那猪怪便用尽全力朝他所在的方向撞过去，它力大无穷，用尽全力一撞，即便是开启琉璃金身诀的庄前，也不能正面撄其锋芒，只得匆匆退避，迂回着劝阻它不要做傻事。
山下，正是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以为猪妖只有在夜半子时才会下山作乱，可没有人料到今天才刚刚入夜，两界山上就发出如此声响。
高庄村长听到山上传来的动静，碗都还没放下，一个站起，吓得面如土色。
居首座的青衣仙子却是淡淡一笑，道了句：“诸位但坐无妨，区区妖物，既然自己上门送死，我二人这就送它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