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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又有人骨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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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2000年3月31日星期五晴

学校公告栏上招募10个同学参加市里组织的“五四”青年节的活动,要求多才多艺、思维敏捷、普通话好。中午回家吃饭,遇到蒋丽琴,提起学校招募的事,她也挺感兴趣,于是相约下午一起去报名。下午和她碰头去报名,她退缩了,不知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和中午兴奋积极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坚定而漠然地对我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学习,我不想参加没必要的活动浪费时间。”我连劝带激也没能动摇她的决定,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杰出人物,也就放弃了报名的念想。

课外活动时间,发现陶然一个人在教室扫地,看了他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一个劲地傻笑,他也愣愣地看着我。我正酝酿着怎么开口、从哪里说起时,袁英喊我去吃饭,仓促间对他说了声“谢谢”就跑开了,他应该明白我在谢什么吧。

晚饭,和蒋丽琴、袁英一起骑车在学校外坡下的一家面馆吃面。那家面馆很小,室内只放得下一张方桌,一张方桌一半大小的条桌,室外只能就着凳子吃,但经济实惠,味道也不错,一碗面一块钱,小碗八宝粥五毛。每次和袁英去点一碗面分着吃,然后各点一碗小碗八宝粥,一块钱就能吃到两样东西,对女生来说也能吃很饱。去得多了,老板也熟知了我们的点单套路,见我们去,不用说就会下好一碗面,再多给个碗给我们分面。

很巧,今天一桌四人,另一个被迫跟我们仨拼桌的是肖伟。他先坐在那张方桌旁,一手拿包子,一手持筷子,眼睛盯着卫生纸筒的方向发呆了好一会。我们三人看见他旁边的空位,便都坐了过去。待我们坐下,他才回过神来专注吃面,他吃面的速度以大于0的加速度不断递增,越来越快,如临大敌般埋头苦吃,最后如获大赦般逃离,扬长而去。他奇怪的吃面状态也影响到我们,他在桌上时我们相互之间也不说话,看他逗趣的吃面的样子,直到他走后,我们三人才聊起来。袁英说:“他跟我们在一桌吃面,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哈哈哈哈,怕我们吃了他。”蒋丽琴笑着调侃道。

我也跟着附和地笑了一通,然后说:“你们知道挑二十个人特训的事吧?”见她们都点点头,我接着说:“他就是那二十个之一,唉!将来的人中龙凤啊!”

“学校挑选的标准是什么?怎么选中他们的?为什么选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呢?”袁英很关心这事地说。

“谁知道哦,暗箱操作吧,我们班也有两个被选中的。”丽琴说道。

“是不是每个班有两个名额啊?我们班也是两个,他和建国。”我说。

“这样对他们单独培训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吗?学校真恶心!”袁英比较在意她没被选中。

“不知道学校会不会找他们另外收费。”

“他们会安排在什么时候培训呢?每天时间都排满了,放月假?晚自习前?”

……

就这样,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格外认真地讨论着我们无法参与的事情,好像那件事与我们有关一样。有关吗?无关吗?

2000年4月1日……星期六……晴

快要清明了,为避免清明当天上坟的人多,每年爸爸都安排我们提前去。今天中午遵从父命,赶紧吃了饭就往上坟的地方去。

这是一片野坟,在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田里突兀着十几二十个土包,有的土包用水泥圈了一圈,有的没有,有的土包前立着青石碑,上面刻着刷黑描金的字,有的土包前插着个木棍,或什么都没有。这片坟头相互间也还是有攀比的,近几年明显觉得立碑和圈水泥的一年比一年多。爷爷奶奶合葬在一起,坟头明显比周边其他的高大,石碑也算“豪华”的,碑前摆着香案、水果,代表大伯已经来过了。按仪式程序,清理坟包周围的杂草杂物,点香、上供、烧纸、放鞭炮、磕头。爸爸极认真严肃地走着流程,纵使别的事还能商量,对于上坟的事,他从来一点都不含糊。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上坟,不是不明白表面上追思凭吊的浅显原因,而是不明白其根本原因。这难道不是封建迷信吗?都知道人总是要死的,在生前相处时好好对他们就好了,何必死后大摆排场?无论死后如何恭敬、重视,墓葬如何豪华,对已亡故的人来说都感受不到了,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印象中爸爸是个理智、开明的人,怎么会如此看重这种华而不实的形式主义呢?

回程踩在窄窄的田埂上,置身随风起伏的金黄色油菜花浪中,瞬间有种短暂春游的感觉。那片坟群在花海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问妈妈:“我们家的坟怎么在这里,不在公墓里?”妈妈说:“原来没有公墓,老一辈就埋在这,后来有了公墓,说要迁也没见强制执行,就拖着。迁坟也不是个小事,等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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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懂得:从来各种仪式都不是为过世的人准备的,而是为了安抚活着的人。古时候,大兴陵园、行厚葬之风,在对外彰显财富与权力的同时,也告诉当权者活着拥有的死了可以带去,弱化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对穷苦的人而言,繁复的丧葬祭奠仪式让他们幻想过世后在阴间或来世的美好,以安于接受现世的贫苦。对于父亲而言,执着于上坟的时间与仪程,是缓解内心因父母过世前年纪尚小、条件有限、未能尽孝的愧疚,让自己找到某种平衡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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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2000年4月3日……星期一……晴

在路上遇到叶培盛,我冲他笑了笑,想与他打个招呼,不料却是擦肩而过。他没看见我吗?还是不屑与我们这种成绩平平的人接触?他是那二十个人之一,将来清华北大的储备者,就这么对我这个前同学吗?好吧,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的自卑又上来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男生们都跟监狱放风似的狂奔到篮球场上去打球,女生们不紧不慢地往操场走。上课后不久,何斌向女生这边跑来,隔着老远冲我喊:“你的自行车可以载人吗?”

我看他一改往日悠闲的样子,想必出了事,赶紧问:“怎么了?我今天没骑车……”

“陈舟的胳膊断了!”他着急地说。

“孙艺婷,孙艺婷……”我一个急转身,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朝女生堆跑去并喊着,突然想起来孙艺婷例假在教室休息,不在操场上。遇到迎面走来的丁静,我赶紧改口道:“丁静,把你自行车借何斌用一下,陈舟的胳膊断了!”丁静一听,立马取下挂在皮带上的钥匙,和我一同跑向何斌。然后他俩去车棚取车,载着陈舟去了医院。

陈舟是我们打扫卫生的组里除蒋天乐以外另一个不爱干活的“老爷”。之前为他扫地偷奸耍滑的事,我跟他闹过矛盾,至今看见他都不跟他说话,不给他好脸色,可同学一场,我也不希望他出这种事,跟孙艺婷说了情况后,相约晚饭时间去医院看他。

到医院,找到陈舟所在的诊疗室,他父母都在。他父亲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介绍他胳膊的情况,她母亲则一脸愁苦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们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他用手法做骨头复位,没有打麻药,操作过程很疼,我和艺婷就在一旁不停地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直到复位后才走。

2000年4月5日……星期三……晴

昨天,丁静去医院看陈舟回来,跟我们说拍片子看到复位的情况不行,决定还是要做手术。何斌听闻做手术要好长时间才能好,便找我借自行车去给陈舟送书。他接过车钥匙时淡淡一笑,无限温柔和阳光灿烂都蕴含其中,可见也是个内心温暖的人。

今天陈舟动手术,班头和徐建商量等他手术做完了要去慰问他。下午课结束,班委们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和孙艺婷刚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何斌就不容质疑地对艺婷下发指令:“带我!”艺婷先故作吃惊地大张着嘴,然后笑着撒娇道:“你带我!”何斌应了一声,飞身上车,带着艺婷,艺婷给众班委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先走了”,两人迅速一溜滑下坡去。看他俩默契的样子,我也不便追赶,跨坐在车上转身冲后面步行的大部队喊:“你们快点呀!还要赶回来吃饭呢!”

江丰跑过来问:“你的车能带人吗?”

“能!”我肯定道。

“你带我,我带你都行。”他笑着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脸部肌肉都集聚在一起,凑出一张开心的脸。

“我带你吧!”我说。

“行吗?”他并不疑惑我的能力,只是征询我的意见的问,我喜欢这种信任。

“只要你好意思坐上来,我就能带。”我让他自己选。他说着“好吧”跳上了车,我沿着前面的艺婷和何斌的方向骑去。滑下坡,在拐角的一家水果店看到他俩正回头在等我们。我赶紧刹车,江丰同时灵巧地跳下车,引得艺婷哈哈大笑:“我以为你带的谁呢,原来是江丰……哈哈,哈哈……江丰,你是怎么好意思坐车让女生骑啊?哈哈哈哈……”艺婷的话臊得江丰满脸通红,何斌也跟着笑,只是淡淡地抿嘴微笑。

和大部队会合,买东西讲价是班头和徐建的事,他俩是完美配合的讲价搭档,我们其他人只需要在旁边起哄附和就好。艺婷站上称水果的大磅秤上称体重,何斌暗戳戳地在后面踩着秤的边缘增加分量。后来建国和江丰也跑去称,艺婷怂恿何斌去称,何斌云淡风轻地说:“这个秤啊,称不了我!”又引来艺婷一阵狂笑:“你也知道怕把别人的秤压坏了啊?哈哈哈哈……”

在医院呆了十来分钟,大家看陈舟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精神状态倒挺好,相互说些打趣宽慰的话便撤了。回学校何斌、艺婷和我照例骑车,艺婷要何斌请客,何斌也乐呵呵地同意。我不想给他增加经济负担,也不习惯随意接受男生的吃请,还是执意自己付钱吃面,他俩吃炒菜。艺婷调侃道:“何斌这头一次请女生吃饭,你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拒绝他,也太不够意思了!”我笑着怼她:“你给他省两个钱吧,免得上半个月挥霍了下半个月要吃土!”

三人一桌,边吃边聊,何斌总是一脸宠溺地淡淡的微笑看着艺婷,与他平静、冷酷、壮硕的外在形成强烈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