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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娇见金行者没了身影,这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道:“阿水跟着柳千秋,必定是要伺机报仇,可”她一急,眼里便含着泪。无尘道:“不碍事,阿水的武艺自然是年轻一代中极为了得的,况且他身边有天下第一名捕林寒衣,有天下第二杀手烟雨。又怕甚么?”
唐天娇知道无尘见识不凡,所说的必定非虚,收起泪水,道:“那么师父,阿水既然不是北行,我们是否”无尘微笑道:“自然是先去解了阿水之围。”他对唐天娇何以成了金行者的主子一事虽感好奇,却也不便多问。
三人便一直往前行,碰见岔路便折而向东。行不多远,眼看夜色渐深,唐天娇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无尘和千衣出入江湖数十年,自然是不惧区区夜路。
日子渐至十五,月亮相比于前几日,也是由一弯新月变为半圆,月光泼洒下来,照得四周犹如白昼,偶尔有茂密的树叶遮挡住,在地上形成阴影,更添别致。唐天娇心焦阿水,千衣心悬爱徒大仇,无尘却一身轻松,四处张望,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至极。
他忽地想起多年以前,携带妻子徐灵燕回成都拜访岳父大人,其实夜色已深,他们并轡而行夜色,也是一般的美丽景色。但即便景色雷同,人却已不复当年,想到此处,不禁悠悠一叹。这一叹,更是引发思绪,念及已故妻子的万般好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妻子虽已离世三年,却实在是恍如昨日般,难以忘记。
他对月长啸一声,唱道:
“近山近水人家,带烟带雨桑麻,当役当差县衙。”
千衣和唐天娇听他开口唱曲,便都回过了神,仔细听他。哪知无尘却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唱道:
“一犁两耙,自耕自种生涯。”
他唱罢,唐天娇道:“原来师父以前不做武当掌门,便是向往这田园生活。唉,这世道上人人都想着功名利禄,指望着能够当大官,封妻荫子,再难有师父这般想法之人。若人人都像师父这般,世道也就清平了。”
无尘叹口气,道:“是啊。”
千衣道:“无尘师兄乃当世名侠,若当真是归隐田园,世间不平之事也就多了。”无尘道:“我一人哪里管得了多少,这三年来,我一直住在武当后山,闲事也不曾管。此次因阿水出来,也是因为阿水习了我的武功,一来并不精熟,二来怕他拿我的武功做出有违侠义之事。”
千衣自然知晓,无尘三年以前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家中之事已经门派事务自有妻子操持,但三年前无尘之妻病逝,无尘心灰意冷,再不问江湖事。
唐天娇虽不知情,但见无尘眼眶隐含泪水,也猜到几分,道:“师父,再唱一支曲子好不好?”
无尘想了片刻,道:“也好,你师娘教我的曲子倒也不少。”提到“师娘”,更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开口唱道:
“秋风江上棹孤舟,烟水悠悠,伤心无句赋登楼。山容瘦,老树替人愁。”
无尘的声音并不十分优美,但唱的乃是昔日与妻子谈论的曲子,新愁旧绪涌上来,感情自然真挚,唱得也就极为动人。唐天娇心中感情之事极为复杂,她自己也是弄不清楚,一面是自幼便极为崇拜极为喜欢的李若文,如今却是姐夫。一面是认识不久的阿水。自己心中到底喜欢着谁多一分,却说不准了。她此刻能为了阿水不眠不休,但若换了是李若文遇事,她定然也是如此。只是是否举动更甚此时,却又不得而知,旁人无法知晓,她自己又何尝知道?
“樽前醉把茱萸嗅,问相知几个白头。乐可酬,人非旧。黄花时候,难比旧风流。”
千衣师太出家多年,早已心如止水,于男女之情从未涉及。即便是少女时期按捺不住,稍微动心,也就被师父瞧出了端倪,百般劝导,也就没了这心思。以至吴欣深恋阿水,远赴曲靖相助于他,她想了片刻,不仅没有挽留,反而传授一套剑法,让她防身。她的师父扼杀了她的感情,但如今自己为师,便知道少女时候那份心思要强制忍下来,十分艰难,是以绝不强求门下弟子。
无尘唱罢,心潮久久不能平复。三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夜里显得愈发的静。
好一阵子,只有夜风刮过树梢的“呼呼”风响,只有马蹄踏地的“嗒嗒”之声。无尘道:“这首《小梁州 九日渡江》乃是你师娘与我相识不久时教我的,一直记到今日。”其实他的妻子徐灵燕教他的所有诗词歌赋,他都一一记着,又岂止是这一首?
唐天娇心中一酸:“可怜我却什么都没有,姐夫与我待在一起,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跟我谈的,也都是姐姐。阿水与我在一处更是没什么话,他甚至话都不跟我说一句,他喜欢的,是烟雨,是那个杀手烟雨。”她想着便觉难过,双腿用力,胯下骏马便窜了出去,霎时间消失在黑夜中。
无尘和千衣吃了一惊,同时打马追了出去,但黑夜里不辨路径,追了近一个时辰,竟是毫无唐天娇的身影。凭无尘的内力,数里之外的任何响动都听得清楚,却唯独没有唐天娇的任何声音。他便急了,道:“千衣师太,这可如何是好?”
千衣皱眉道:“适才我们路过一个岔路口,想必是在那里追错了方向,不如我退回去,自那里追她,你继续往前。若是找寻不到,咱们便各自去寻阿水,这姑娘心中想着阿水,必定会去寻他的。”无尘点头道:“有劳师太了。”
他和千衣师太属同辈,但他考虑千衣是掌门之尊,峨眉武当平起平坐,自己的地位须在她之下,丝毫不失了礼数。
眼看千衣师太打马回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无尘振奋精神,马鞭一挥,马儿迈开蹄子,往前狂奔。一口气奔出数里,却仍是不见四周有何异动。无尘知胯下马匹也是累了,便不再催促,任胯下骏马缓缓走动。
行不远,遥听得前面右侧树林内传来呼哨之声,随即便是兵刃相交之声,虽距离尚远,声音几不可闻,但无尘内力深湛,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将马缰绳系在路旁,收起道袍的下摆,扎在腰带内,施展轻功往那声音处行去。
他的轻功高明,加之内功高深,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行了不多时,已瞧见前方一处空地被火把围了起来,中间明亮如昼,远远瞧去,是四人围攻一人,中间那人步履蹒跚,似乎已是受了重伤,难以支撑了。而周围围着的还有十数人,那人是难以活命的了。
无尘不知前方打斗是为了何事,但见中间那人又被砍了一刀,单腿跪地,却仍是苦撑,心中激起一股侠义心肠,长啸一声,道:“前方何人械斗?”身子一纵,掠过树枝,自一株大树上翻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火把中央。
众人突见变故,周围围着的人均往后退了两步,每人手中的兵刃横了出来,明晃晃的十余把钢刀,每把刀刃上均是有一个骷髅头的刻痕,刻痕内似乎是以朱砂染过,红得似血,格外惹眼。
无尘见被围攻之人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滚落,一双眼布满血丝,身子半跪于地,但却抬高了头颅,不愿屈服,心中暗叹一声:“好一条汉子。”他四下一瞧,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穿着,均是一色青色衣衫,瞧不出是何门派,也瞧不出谁是领头之人,团团抱拳,道:“贫道见众位围斗此人,不知是何道理?敢问诸位是何门何派?”
中间打斗那四人中的一个冷笑道:“你是何人,敢管我们的闲事?”无尘道:“贫道武当无尘。”他本料想这些人听到自己的武当无尘道长, 必定是有所惧怕,哪知这些人丝毫不惧,反而满脸不屑。说话那人道:“区区武当,也敢来管我们的闲事?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无尘暗压怒火,道:“还要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