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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颇具规模,三面环山,东面朝海。房屋建制,杂而有序。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北,西,南三山,主山为北,西南为辅。北山曰苏山,渔村由此得名,西、南两山本无名,但当地人觉着西山叫法听着不吉利,就把“西”换成了“汐”字,有依山傍水,日暮斜阳之意。南山照旧。
汐、南两山互相依偎,两山夹峙,其间地势奇峻,西高东低,溪水奔泻其间,经南山而入海,连亘七里,人称“七里濑”。急流两岸,夹有桃花林,亭台六七座。到了春日,踏青者尤其多。
又因渔村三山面海格局,景色优美,常吸引人来游览,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亦有往来。南山脚下有一石碑,碑上有词,是渝朝多年以前某位词人登苏山留下的亲笔,其中“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几句词更是风靡一时,引得才子佳人,竞相吟唱。时至今日,各地江上灯船,舞榭歌楼仍有吟咏,使得渔村美名一时无两。
晨曦贩鱼,白日晒网,是渔家的常态。这天,渔村码头,陆陆续续有出海的船家靠岸,一筐一筐往岸上搬。禁渔期刚过不久,这些刚靠岸的渔获是最鲜的。好吃的食客,采购的商户,大户人家的管事,三五成群,散在各处。
人群中有一瘦削青年,着灰蓝粗布短褐,正与一腮脸汉子言语。
腮脸汉子刚靠岸,从筐里扔出一条活蹦乱跳的石斑,喊道:“谢小先生,这是前天你跟我要的石斑,快拿走,刚上岸的,边上有草绳,自个儿穿走就是,少许葱姜,一定要清蒸才最好!”
瘦削青年把草绳穿过鱼鼻,绑住鱼尾,一边笑着道:“这鱼起码有十斤吧,谢谢嘞季叔,钱我就放这罐子里了啊。”
腮脸汉子跳下船,从罐子摸出钱推还,佯怒道“什么钱钱钱,拿走就是,渔禁刚开没多久,这石斑要多少有多少,直接拿走,客气个啥别多说。”
谢平生知道在腮脸大汉这儿推辞不过,道了声谢,便收下了。
腮脸汉子似想起什么,转过身拍了拍谢平生胳膊,叮嘱道:“算你小子命大,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前天才看见你渔船停在南边港口,船屁股被咬掉好几个洞,你季婶逮着小抒问起,才知道你平安无事。渔禁初开,小精小怪也跟着在近海凑热闹,这些时日一定要跟着大伙儿一起出海,有个照应,千万不要再一个人出海去!”
谢平生不好意思笑道:“所幸当时来的是东南风,只有一两条鱼精追赶,只咬坏了船尾,到了近海就脱险了。多谢季叔提醒,我一定记下。”
腮脸汉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两人寒暄几句,就各自忙去。
此时,南山脚下。
一桃李女子,从大门牌坊跨入,一袭红色长衫,内着素白衬里,长发在白皙颈后束起,系红绳,步入一家酒店。
女子抬头看,牌匾题“遇仙楼”二字。呵,这店名儿,应时应景。
尚未入座,就有一个站堂的小二,见来客,红衣佳人,英气不凡,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千金,上来就喊“女公子来啦,女公子来啦。”
店里人不多,小二挑了一间能看到码头景色的位置,勤快地用毛巾迅速擦拭几下桌子,往后一掸。“您看座。”麻利地倒上荞麦茶。
“女公子要点啥,可还有朋友要过来?如今初秋,咱这儿的螃蟹味儿最正,可要来点?”
红衣女子笑道:“也行,来一份儿,打包带走,再给我打两斤岁寒堂,可有?
小二热情的很,“有有有,女公子您稍后,一会儿就给您齐备了。”
红衣女子看向窗外,能望到苏山山腰,房屋叠叠,炊烟袅袅,不少居户还种有桂树,香飘十里,连这儿也能闻道。
巧得是,这次回了山门,师父竟然在闭关。收徒一事成与不成,皆顺其自然吧,就当是出门散心,见见朋友,也不错。当然,最好能问出这对兄妹武学脉络和传承,实在是好奇的人痒痒。
渔村南山,是渔村门户,有双向车马官道,南山脚左市,是生鲜市场,货运交易频繁,多是送往城镇的酒家,山脚右边,是小吃玩乐一条街,街名“常乐”,酒家客栈零次栉比,食客络绎不绝。此处登高,凭栏而望,海岸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
“来啦,女公子,您瞧着,都齐了。”小二拎着食盒,热络地攀问“女公子也爱酒?这番来咱苏山,游玩还是走亲访友?”
红衣女子并不觉得突兀打扰,起身把酒壶跨在腰间,玩笑道:“既是游山玩水,也是走亲访友。小哥对这边情况很熟悉罢。”
小二一听这话,那可不是,方圆十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和事。
“女公子尽管问,谈天说地,又不碍事,一回事,二回熟,请问女公子是要访何处景,问何人事?”
红衣女子接着话茬,随意问道:“可认识渔村姓谢的人家?”
小二面露惊意,也不思索,快言快语道:“女公子说的可是谢平生,谢小先生?苏山渔村如今姓谢的人家,只有谢小先生和其令妹了。”
“谢……小先生?”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来了兴趣,再想起当日画面,一根握着鱼叉的干柴棒,实在和先生二字联系不起来。
小二见这位女公子不知情,解释道:“谢小先生是咱们苏山村塾的启蒙先生,已教了三年短学,不到十五岁就已是秀才身份了。”
妙了,还真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会读书的读书人,红衣女子坐回位子,从盒子里拈起一只枣子糕,放了半吊钱在桌上,朝小二抬了抬头,别停,继续说,能说就多说点。
小二乐的眉开眼笑,蛇咬了似的把钱扫进袖里,连说女公子您慷慨大度,转而滔滔不绝道:
“村里本有个老先生开办的私塾,四年前老先生去世后就停办了,后来苏山办了村塾,第一年从外地请了个老夫子过来,结果老先生嫌弃三两银子学费低,又说孩子们顽劣不成器,索性教完一个短学就不干了,村子一下子没了招,找不到人怎么办,老村长找到老里长,这一查可不得了,谢小先生的户籍文书上是有秀才身份的,那时候的谢小先生还是一个十五岁少年郎嘞,好家伙,估摸着十岁出头就过了童试了,不是神童是什么。
谢小先生便在村里几个老人邀请下做了那村塾启蒙老师,教那三百千,村塾当前只开了短学,从谷雨到夏至,这三年教下来,课教的好,学费收的也少,从一开始某些人反对,到如今就没有一个人不对着谢小先生竖大拇指的。再加上村子里有些乡亲们又不认识字,像写信、写契据、写状子,以及红白喜事需要的文书等,都会找上谢小先生,从不收钱。谢小先生如今及冠之年,这个“小”字,也是村民叫惯了的,慢慢就有认可和信任之意了。”
说着说着,小二不自禁叹气一声。冷不丁道:
“唉,听上一辈说,兄妹二人也是遭了苦的,七八年前,从豫州过来的,”
“豫州?”
红衣女子望了一眼小二,倒杯荞麦茶,往前一推。胡诌道:“我一好友与你说的这谢小先生相识,我刚好游经此地,便拜访了,其余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小哥多说些罢。”
小二憨笑,不去深究,也不见外,一口闷下茶水,叹道:
“原来如此,女公子看着面善,又与谢小先生有旧,我多说些无妨。
其实,苏山是谢小先生母亲的老家。那时北朔犯境,失了豫北,大批流民东迁,兄妹二人就是跟着大队伍过来的,从豫州到这儿,少说也有七八百里路,一路上凶险,可想而知。虽说兄妹二人不在苏山长大,可到底也是苏山人,且这么多年过去,村民就从没把兄妹当过外人。
我娘还说,兄妹二人来的时候,下着雪,谢小先生衣不蔽体,瘦的皮包骨,牵着令妹在雪地里一家一户问孙氏的祖宅在哪儿。村口几个妇女老汉都出来看,马上把兄妹二人带到了祖宅,一问,双亲都在路上去了。唉,就这样,兄妹二人才算安顿下来,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红衣女子望着窗外,远黛天青,起身淡然一笑,示意不必再说,留下半壶岁寒堂扔给小二,就当是敬此处山水美景,敬善朴民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