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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天朗气清,是黔西难得的好天气,收拾妥当的温越一行和荆朝告辞。
“希望不久之后,就能收到将军的好消息。”温越一拱手。
“借君吉言。”荆朝还了礼,又对自己旁边垂头丧气的小子笑了笑,“小哥,不和你主子告个别?”
奉善穿着一身西宁军的衣裳,活像是要改换门庭,另寻明主一般,小脸绷得铁紧,故意不理那个把自己轻而易举卖了的主子。
“小善子,真生气了啊?”南枝把他的头发一薅,“殿下这是器重信任你呢。”
奉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实在是不想再落到那个死太监的手里吗啊!
而且彝州和铄州,他还没去过呢,怎么主子偏偏把他给留下来了!荆将军看着……也不像个好惹的主儿。
这几天和她手底下的飞霜哥哥一起共事,越听越觉得荆将军浑身都是刺。
“好好听荆将军的指派,可别给你主子我丢人。”温越把奉善另一边的头发也一薅,薅成了对称的鸡窝,“立下大功,也让你奉礼大哥刮目相待一次!”
“是!”奉善打起了精神,朗声应道,又忍不住惨兮兮哀求,“别摸了别摸了……主子,我都要秃了!”
把小猴子好生搓揉了一顿,温越看向了荆朝身后的晏临章,把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个,还请晏小将军回京的时候交给侯爷。”
晏临章:“王爷此行突然,京中人士措手不及,如今已有两个多月了,纸包不住火,还请早日回去,以安大局。”
恪王心血来潮这么一跑,做了甩手掌柜倒是痛快,他手底下的人在后面擦屁股,却是擦得脚底都要冒火了。晏崇钧得知不省心的王爷人在黔西后,连续给弟弟发了十几封急函,催温越回京。
皇帝要被您气死了!戚慎那一肚子坏水的狐狸又要挑拨离间了!邱氏、周氏近来似乎和顺宁郡王走得越来越近!还有您银安殿里扔下的山一般的文书,又都要如何是好!
都被温越草草一翻,直接甩到了一边去。
“……”听到晏临章这句话,温越打了个哈哈,“广陵侯在京中辛苦了。”
要是晏崇钧知道,自己不仅不马上就回去,还打算多逛逛,怕是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马车之内,宁朝璧忍不住又捂住胸口,咳了起来,卷起的衣袖露出了胳膊上一截青黑色的伤口。
辛夷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叮嘱:“今天不得碰水,过两天换马的时候,你和人同乘一骑,也切勿用力。”
“劳烦辛大夫了。”
“呵,宁公子知道劳烦就好。你这一身伤,就算有了铁皮石斛,原也该躺在床上好生休养数月,偏偏还要作死上路。”辛夷没好气道,手下不客气地重重一按。
“没办法,心急如焚。”
一刻没有见到阿瑛本人,他的心就一刻都宁静不下来。
宁朝璧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胳膊动也不动,道,“她……还好吗?”
“我不是那种婉言润色再相告的体贴大夫,既然你问,我就直说了不好。”
那丫头被温越带到她手上的时候,已经几乎全疯了。她应当是被人用了许多霍乱神志、加以控制的药物,精神全然崩溃,浑身冷热交替,不停地打着摆子,还会无差别地攻击人。
攻击的方式是用牙齿撕咬,犹如野兽。
也不知道一个曾经被千娇百宠护着长大的贵女,到底遭受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辛夷为她擦洗的时候,看到了她缎子般的肌肤上,许多没能褪尽的难以想象的伤痕。
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女,用尽百般折磨的手段,是何等得丧心病狂。
所以辛夷在知道温祈的死状,到底有多么惨不忍目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残忍,反而只觉得,老天有眼,因果循环,到底报应不爽。
不知道他痛苦死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他利用着受尽折磨的无辜人。
“这么多年以来,我用针灸一点点引出了她体内的余毒,但她的精神已经受损,恢复非常艰难。到现在表面上看,还能维持着暂时的宁静正常,仿佛和常人无异。
但只要和她对话,就会发现她异常迟钝,难以理解对方的言语,做出回应。”
辛夷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去见她,她大概也不记得、不认得你是谁了。”
宁朝璧缓缓蜷起手掌:“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等,带着她一起回忆,继续调养就算她一直这样,也没有关系。”
知道她还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七年前得知阿瑛的死讯的时候,他一度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决心。无数次想,反正血亲尽失,活着也无生趣,不如一了百了,去下面团聚。
幸好,那个时候他遇见了砂金矿,又遇见了荆朝,重新获得了活下去补偿黔西的目标。
知道宁朝璧归心似箭,温越也没有含糊,让行风以最快的速度驾着车,一行人迅疾地离开了黔州,进入了彝州地界。
一进彝州,就立刻感受到了天差地别的气候变化。
如今已经入秋,黔州干冷而多风,可与之隔着山川毗邻的彝州,却还像是处于暑热的天气,空气都变得湿重起来,缠绵着行人们的故意,一重粘稠,一重沉闷。
“主子,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天又黑下去了,地势易变,实在不宜继续赶路,咱们晚上住哪儿啊?”
行风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不禁羡慕奉善,此时此刻可以躺在西宁军的大帐里,呼呼大睡。
“原地整顿,就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吧,你吩咐护卫的人轮流守夜。”
“是。”
南枝却掀起帘子看了看天边:“我看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要不然咱们还是找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以防万一吧。”
以前邱老先生和她说过彝州的天气有多易变,娘亲也教给过她,如何识别风雨变化。眼下看天边云彩快速聚拢,高卷若絮,钩卷似乎鳞,实在让人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