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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见月堂上所有人,包括屏风之后的苏旭,大伙儿都愣了会儿神儿。
结案……是没毛病……不过这弯儿是打哪儿拐的来着?
刚才李千秋不是还要彻查到底,一字不易么?才这么会儿他是怎么掉沟里的?
大人是个人才啊!不亏人家考上探花!脑子太阔了!一般人是绕不过他!
王话痨当场欢喜赞叹:“这不就行了嘛?这不就完了吗?结了一案是一案,蒸出一锅是一锅。大人手脚麻利啊!”
冯怀仁奸杀妇女一案,最后是按照七条人命上报顺天府并刑部,拟斩立决。
苏旭与柳溶月在屋里商量了许久,最后在案卷结尾大书一笔:此贼自知必死,出言狺狺,污蔑官眷甚众,污言秽语甚多。宛平官吏皆不敢听闻,遂以杀伤人命定案上报。
次日到了衙门,赵县丞看文书也觉妥当:“有了这句话打底儿,那贼子攀扯谁人也不怕了。即便来日解送此贼去刑部衙门,也不会有人再敢多问他一字。天子脚下,贵人众多,谁知道他满嘴喷粪溅到哪位内眷身上?刑部和顺天府也不会找这麻烦。冯怀仁但敢攀扯一字,要他立刻没了舌头!”
听赵县丞如此说法,柳溶月长长舒了口气:“等出了定罪安民的榜文,那些簪环咱们便悄悄送回去吧。世间女子财物不能自主,倘若被家人查知丢了这些要紧的东西,也是麻烦。”
话到这里,赵县丞真心夸赞:“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柳溶月略微沉吟,还是问了出来:“李司吏对此事如何说法?”
赵县丞“嘿”然一笑:“听说他昨日回了夫子院脸色灰败地早早歇息了。大人放心,有了这个教训,我看他不敢再胡作非为。”
柳溶月默默拜佛:但愿如此……
她本意要和苏旭好好谈谈这事儿,但是今天早上苏旭窝在被子里死赖活样不肯起床。
柳溶月掐指一算……就知今天最好什么都别问……
苏奶奶不方便。
柳溶月这两天是不敢惹他,她但凡说错一句话,他就能痛经到卧床不起。
而且人家还得气若游丝地指指点点,把她自变男子的种种不肖从头儿数落一遍,还得是按天儿说的那么细致。眼看她变身的日子越来越长,可数落的事儿越来越多,苏旭的气口儿已经有点儿渐渐跟不上的架势了。
每到这种时刻,柳溶月都怕苏旭活活憋死。
默默地吃完午饭,柳溶月毕恭毕敬地给奶奶奉上香茶,又侍立伺候了一会儿,偷眼看看苏旭气色还好,她这才倒退三步,溜着墙边儿出门做官去了。
诗素不禁唏嘘:你说人家当官儿是当老爷,我们小姐当官儿……这怎么混成了孙子了呢?
孙子似的柳大人刚打后宅出来,迎面就碰上赵县丞携了吴班头双双过来找她议事。
柳溶月见吴班头脸上很有几分风尘仆仆,不由诧异:她觉得吴班头平常拿人没有这么勤奋。今儿是怎么了?
然后,她就见他朝自己抱拳拱手,面有喜色:“回大人的话,小的们找了一天半,几乎将杨家坨翻了过来,才将这杨松秋抓获归案!”
柳溶月将“杨松秋”三字在心中默念三遍,这才想起他是那红衣新娘杨周氏的小叔子!
赵县丞谨慎前跨一步:“大人,天色已入未时,您看是将此人暂且关押,还是现在就审?”
柳溶月毫不犹豫:“现在就审!”
赵县丞心中赞叹:罢了!大人真是好勤政!
吴班头脸色微抽:完了!这不得审到半夜!
倒也不是柳溶月多么自律勤政,主要是牢里日子难过,按规矩纵是原告也需收监,她总恨不得早点儿把此事审结,好成全杨周氏早点儿回家。
囹圄生草才是国之祥瑞,里面关满了,往轻里说也是这倒霉地方没啥好人。
话即这么说了,赵县丞和吴班头双双簇拥着大人向大堂而去。
吴班头今日特别健谈,他喋喋不休道:“大人,这杨松秋嗜酒成性,况又好赌,小的们去杨家坨找了数处,才将这个醉鬼从个破烂赌铺子里揪扯出来。这一路过风儿,现在虽看着还是迷离马虎儿的,但是已可以审问无妨。”
柳溶月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杨周氏的孩子呢?找到了没?”
吴班头满脸赔笑:“找到了。亏得我们去得不晚。这女孩儿已让她叔叔押上赌桌儿了,下一把牌九推开,这孩子必然归了旁边儿的暗娼窝铺。”
柳溶月心头恚怒,一甩袖子:“推亲侄女入火坑,这简直不是人!”
吴班头和赵县丞互看一眼,心中都道:甭管老少,这位大人对女的是真好!
柳大人今天是动了大怒,以至于她并没理会到:苏旭今天可没跟着她去屏风后面坐镇。
其实这也怪不得苏旭,犯人抓回来得突然,压根儿没人告诉他柳大人升堂了。
在大堂问案依旧是话唠、齐肃分列左右,赵县丞陪审,李千秋记录。
堂上衙役各个都有点儿愁眉苦脸:上回丢鸡的案子,一早儿开审,大人溜溜儿问到天黑。这都买卖人口了,就大人这么细致,还不得问到明天早晨?
柳溶月并没理会到衙役们心情沮丧,她谨慎地偷瞥了李千秋一眼,果然见他低眉顺目,看着是比以前恭谨了许多。
柳溶月心道:还好还好!不闹就行!
柳大人收心神,皱眉打量下面跪的杨松秋。
她怎么看他怎么别扭!你说这家伙哈,疙瘩面皮也就算了,他还酒糟鼻子!眼白发黄也就算了,他眼神儿还发凝!五短身材也就罢了,他还有脸臃肿痴肥!这人长得就让人恨得慌!
柳大人当时真心念佛:这么看老天爷还是疼我。这要是一个雷劈下来,我跟杨松秋换了身子。别说让我当六品县官儿,就是让我干当朝一品苏旭爸爸那角儿,我也不想活了。
她再看看堂下跪着的原告杨周氏:杨周氏眼里“嗖嗖”地都飞出刀了!杨周氏要不是正跟孩子抱头痛哭,这会儿定然已冲上来将小叔子一顿暴打!
柳溶月一拍惊堂木:“呔!下跪汉子,你姓甚名谁?”
杨松秋醉眼迷离,乜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这位大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看来吴班头说得没错,这人若非宿醉未醒就是脑子不太灵光,或者兼而有之也大差不差。
看杨松秋不回话,王话痨叉腰喝道:“大人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啊?回话!”
杨松秋口齿不清地道:“小的……小的大脖溜儿……”
柳溶月顿时瞠目:“你叫什么?!”
杨松秋磕磕绊绊:“小的杨松秋……他们叫混了,我就成……大脖溜儿了……不知大人您找我大脖溜儿……呃,杨松秋有什么事儿啊?”
吴班头怒斥:“混账!大人问你叫什么,谁问你诨名了?”
杨松秋吃了吴班头一吓,立刻萎了下来:“大人恕罪。”
柳溶月摇头叹息:“这事儿我且恕你无罪,要说你这诨名儿可比大号讲理!”
忍耐半天的王话痨立刻伶俐接口:“就是就是。大人圣明。杨松秋,你这外号儿谁给你起的啊?还挺合辙押韵啊!这人有道行。是说书的还是算命的?总不能是李夏朔李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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