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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见月堂
柳大人端坐二堂,惊魂普定。
她擦了一把冷汗,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从后宅仓皇逃出,跑到二堂逃避挨打?搁一个月前,想都不敢想啊!
如今见月堂前的县丞、书办、班头、衙役,各个对她满脸巴结。
可见二堂之外比垂花门里好混多了!她竟上当受骗一十八年!
吴班头忙乎着拧来热手巾板儿,赵县丞小心翼翼帮她擦拭满面泪痕,就连前些日子与她不睦的李千秋都臊眉耷眼地献了碗茶上来。
一众衙役齐齐向她作揖施礼,口口声声:“小的们救驾来迟,让大人受惊了,这都是小的们的不是!还请大人恕罪!”
柳大人环顾诸多僚属,当场感激涕零!
她鼻子一酸就哭出声儿来:“呜呜呜……想不到竟是你们对我好……”
一众衙役纷纷上前解劝:“大人莫哭!这不丢人!您不过被奶奶申饬了一番,让大伙儿劝出来暂时避难,有甚难堪之处?”
“就是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有威风也不耍于奶奶面前!”
“大人是能屈能伸之人,小的们都理会得!”
王话痨也说:“有道是小杖受大杖走,这都是圣人给大伙儿出的主意!可见圣人当年也是没少挨打……”
柳溶月刚要反驳,那是圣人教导大家如何尊重父母,不可与太太逞凶相提并论。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家中父慈女孝,何时有过这等大声小声?便是后娘恶毒,也不曾对她拿刀动杖。她活这么大,世间恐怖无出苏奶奶其右者。偏她还要日夜孝顺于他,那么圣人此言推而广之,从“老子”而及“老婆”似也无不妥之处。
想到这里,柳溶月醍醐灌顶!“新娘”“老娘”都是娘,“老子”“老婆”都带老。既到灵台宝境,何不无悟彻洞天?既然苏旭摆明了跟她爹妈一辈儿的,那她纵然遭他荼毒也不寒蠢!
唉,想她自幼让先生教育读书,哪一本不是让她做个贤淑女子?如今出门一瞧才知道,敢情还是如苏旭这般制霸全家来得实惠。
衙中众人眼见堂尊默默不语,脸上变颜变色,大家伙儿深恐尚书公子脸皮薄、想不开,他有个好歹不就得罪了当朝一品?这可万万不行!
赵县丞当机立断给出个眼神,诸多衙役立即苦口婆心地宽慰本家儿大人。
李司吏当仁不让:“大人!您这不丢人啊!想去年赵县丞让太太明火执仗从县丞衙活活追打到土地庙!还不是弟兄们拼死从赵太太棍下抢出了县丞的性命?您这不叫事儿。”
赵县丞鼻子一哼:“大人,便是似李书办这般说嘴要强之人,去年端午暴雨那晚,他也曾让太太轰出家门。半夜三更求小的收留一宿,可见人生在世谁没个马高镫短?”
如是,大家你一言来我一语,兜出衙门中阴私无数:哪个书办曾让太太打得鼻血横流,本县医官曾经深夜去医治;哪个衙役让老婆一脚踢下床榻,扭了数月老腰;便是顺天府尹惠大人听说都曾吃过太太拳脚,悄悄差人来宛平县寻过跌打医生……
上官尚且如此,僚属何能免俗?
吴班头倒是息事宁人:“大伙儿都是成了亲的男子,何人不曾领受家法?满屋子难兄难弟谁笑话谁来?大人,您老还是要多往开处想。”
话说到这里,满屋公门之人居然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之感,大伙儿相对唏嘘半晌。眼见心交都到了这一步,再不去喝顿大酒称兄道弟,大家掏一掏心窝子这都说不过去了!
还是柳大人手疾眼快把气氛拉了回来,她咳嗽一声:“那个……赵县丞,你不是说有公务找我?”
赵县丞愣怔半晌,才想起来掏出来封公文:“回大人的话,公务倒是公务,又是花钱的勾当……这是秦王府的差事,要咱们宛平、大兴二县送乳母待选。”
柳溶月一时没闹明白:“秦王要乳母干嘛?他不都二十多了吗?”
她就瞧赵县丞有些好笑地向自己解释:“不是秦王要乳母!是秦王正妃梦熊有兆。让宛平、大兴二县各送奶口二十名备选。王妃分娩是能算出月份的事儿,这个咱们万万不可耽误。”
柳溶月没想到,敢情当县官还得管这等琐碎闲事!再一转念,她不由有些担心:想朝颜入王府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难见娘家人。朝颜年纪轻轻做人侧室本来就难,如今正室又率先有喜,只怕妹妹那样心高之人,更是日子煎熬……
姊妹一场,纵然朝颜从来轻视于她,柳溶月还是拿朝颜做妹妹关怀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见大人蹙眉叹息,赵县丞错会了意思,他摒退了左右,待诸人悉数走净,赵县丞才低声说道:“我知大人为钱犯愁。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秦王势大,他府里的差事咱们可不敢敷衍塞责啊。”
柳溶月茫然抬头,她本想问这如何是个花钱的差事?
但是想起苏旭的教诲:做大人,主意需找下面要。你说得越少,他们端出的成例越多。做人不可自曝其短,为官之道就是拿好主意。你要是不明就里,不妨脸色阴沉,下面人自然上赶着为你说明。
果然,见堂尊还在沉吟,赵县丞连忙细细为她解释:“我明白大人的难处。想普天之下,也就宛平、大兴二县守着京城,才有这等难差需办!”
柳溶月想:找个奶妈儿很麻烦吗?哪个大户不雇奶娘的?
看大人还不说话,赵县丞翻出衙内公文:“东安门往北的礼仪房,乃是内庭宣召选养奶口之所。向为内庭太监所掌,按本朝旧例,每季精选四十名奶口养在其内,以备内庭不时之需,算坐季奶口。又宛平、大兴二县需官选八十女子名备选,是点卯奶口。季终更替。这些奶口均需出身京县、家世清白、面目周正、年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生第三胎仅三月的方可。还需经稳婆验看,内无隐疾、奶水充裕,才能入选。”
赵县丞话没说完,柳溶月已倒吸一口凉气:朝廷每仨月就要换一百二十名哺乳的妇女待选?更别提还要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生满三胎?这差事可不太好办!
可这还没完,她就听赵县丞继续为自己讲解:“好在宛平、大兴二县人口众多,只要将差事狠狠压给保正,奶孩子的女人还是能寻得到的,只是朝廷总要给每人一份口粮器物。”
说着,赵县丞翻阅账簿,指点诵读:“每位奶口,每日支领米八合、肉四两,每年更番什物、每季吃穿杂项,譬如供应奶口的木炭,每年就需要一千八百斤、银柒两贰钱。更别提衙门还需为奶口提供瓷盘、瓷碗、竹箸、砂锅、水瓢、扫把、木盆、马桶、簸箕、笤帚……春供布帘、夏给蒲扇、秋换炕褥、冬备火炉。以去年为例,宛平县为这些奶口妇女总共出银肆佰壹拾玖两伍钱捌分。更别提倘若这些妇女如有选入大内者,还需高髻新衣、宫装以进,这些衣裳行头,也要着落在咱们县脑袋上。”
听到这里,柳溶月脱口而出:“咱们的家底儿才不过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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