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孩子他娘强打精神将幼儿抱起来哄慰,可孩子偏偏不肯安静。便在此时,苏旭忽然看到孩子稚嫩发白的牙龈上分明现出了几道暗蓝线条!
天上雷鸣滚滚,闪电照亮人间。
苏旭的心中也如打了个立闪一般登时雪亮!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爹爹亲口所述,先帝病重时的样子么?
一年之前,父亲那天字第一号尊贵的学生挣扎于病榻,朝廷重臣入内视疾,爹爹亲眼见到先帝浑身水肿、恶心呕吐、身上长满丘疹,溃烂的皮肤片片剥落。
父亲说他永远也忘不掉,当先帝对着他哀唤“先生”之时,他充血的牙龈上净是令人作呕的暗蓝线条!
苏旭也曾听他那做供奉的结义兄长传回太医院的窃窃私语:“皇上这只怕是朱砂中毒啊……”
那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答案!苏旭浑身上下血都凉了!
看到这神仙般的县令夫人脸色陡然变得如此难看,杨二嫂只当全家老小都已死在眼前,她万念俱灰地大哭了出来。
街坊邻居神情紧张地站在杨二嫂家门口探头探脑,还当他们一门五口当场暴毙了。
王话痨看着实在不忍,他站在一边儿直抖手:“夫人!这病到底怎么治您倒是给个话儿啊。咱别吓唬人行不?咱缺什么药小的去给您找。我瞧这一门儿老小精神儿还行啊。我看没准儿有一缓呢……”
看苏旭脸色儿煞白,王话痨也含糊了:“还是……还是说就是妖怪闹的……不是……奶奶……外头都传您是白娘娘呢,您路子都这么野了您就不能跟它们攀攀交情么?”
听了这等荒唐不经的言语,苏旭猛然醒过神来,他连忙扭头安抚众人:“莫慌!不怕!此症并非妖异,发得虽急,却还不那么要紧。”说着,他让杨周氏赶紧去找些新鲜牛乳烧开晾凉给这一家五口饮下。
苏旭不敢耽误,仔细从药箱里寻出些土茯苓、甘草等药来,命王话痨煎汤给病人解毒!
看来苏旭这回的诊断并无大错,杨二嫂一家饮下牛乳之后,症状渐轻、呕吐渐止,精神也好了起来。
一听说善治瘟疫的县官夫人来给乡亲们看病,杨家坨村民当即扶老携幼前来求神仙奶奶救命,不多时杨二嫂院里便排满了等待看病的村民。药箱里土茯苓很快就不够了,苏旭略一思忖便让王话痨帮着杨周氏找乡民取甘草、绿豆大锅煎汤,先给病人救急祛毒。
好在杨周氏为人聪明、手脚麻利,又开了这些日子茶汤铺子,这些煎汤熬药的事情最难不倒她。又有王话痨抱柴添火,拉风箱熬药,很快就有祛毒汤剂分发到村民手中。
苏旭这边儿刚忙出了些头绪,那边儿柳溶月、王福江和齐肃就一起袖子精湿地回来了。
苏旭挑眉:“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查出来什么?”
柳溶月将苏旭拉到一边儿,把手中的银簪子拿给他看:“羲和,你瞧,黑了!”
苏旭看着那黑黢黢的簪子,悚然一惊:“从哪里验出来的?”
王福江和齐肃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柳溶月满脸认真地回答:“井里!”
齐肃说:“起初我和王大人疑心是辘轳、水桶上有毛病。我们特地连打了好几桶新水。反复验了许久,别的没啥,就是井水不干净!”
王福江说:“嫂子,我也觉得杨家坨的水源肯定有事,我和兄长、齐肃小哥儿亲眼看见了,不止是人,就连这里的猫儿狗儿走道儿也晃里晃荡的,总之看着不大对头。”
齐肃跟着点头:“山林野兽小的也不知见了多少,这样的畜生定然是身有病痛的。”
苏旭脱口而出:“那就是有人把砒霜下到了井里!”
然后,他就见他们仨整整齐齐地一块儿摇头。
齐肃道:“夫人,我看这杨家坨的水井又大又深,从上面听来有淙淙之声,这里又守着浑河不远,似是口活水井。纵然有人投毒,能放多少毒药?随水流散,很快就没了,要是想用砒霜把村民毒成这样儿,得使多少才能见效啊?我看三天两头往井里扔一麻袋还差不多。”
柳溶月也跟着点头:“咱宛平县药铺也就有数儿的两家,便是掏空的药铺也找不到这么多砒霜。”
王福江满脸诚挚:“嫂子,您不出门您不知道,我看就是把全京城的药铺都搜遍了,也搜不出来这几马车的砒霜啊。”
这回换苏旭愣在当场:“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杨家坨真的被妖魔诅咒?”
柳大人这回难得地不语怪力乱神:“其实也未必是妖魔诅咒。我看《吕氏春秋》中说‘轻水所多秃与瘿人,重水所多尰与躄人,甘水所多好与美人,辛水所多疽与痤人,苦水所多尪与伛人’。这里临近浑河,刚刚发过大水,陈年泥污上岸,只怕有什么东西脏了水井也说不定啊。”
苏旭有气无力地数落:“你啊,就是正经书不看,偏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得清……”
王福江瞠目:“嫂子,我哥会念书也不对了么?”
看大人让奶奶数落得臊眉耷眼,齐肃连忙帮给大人解围:“奶奶。我觉得大人说得有道理啊。小的昔日做猎户时,曾经听过一些传闻,倘若某处泉眼落了病死牲畜,或者倒了有毒树木,甚至忽然喷出硫磺沸水,那附近的飞禽走兽都难免闹病身死。这里生病人多,恐怕就是坏了水源。”
苏旭更是愁肠百结:“那当如何正本清源?”
王福江自信满满:“当然是咱们顺游而上,找到水源看看不就得了?哎呀!人说殷山山水秀美,秦王都时常来这里狩猎驻跸。枉你兄弟我生长京城,还没认真来这里见识过。嫂嫂放心,我随兄长去!”
王大人此言一出,苏旭心中一突:经了这次水患,每次月初宣讲都有耆宿野老、风水先生对柳溶月指点江山,说是殷山风水局破,浑河才会暴涨。殷山如今已是凶山,浑河已成恶水,不可轻易前去。
他那当朝一品的老子更是来信叮嘱:该工部操心的事便让工部着急。宛平境内诸多皇族私园、亲贵坟茔,勘察山川河流,宛平县令大可不必亲力亲为,免得惊动贵人还不自知。
父亲虽未明言,可此间盘根错节,不欲他们多生事端之意已经跃然纸上。
而如今……他们真的要去殷山左近一查究竟么?
苏旭还在沉吟,柳大人已经开腔儿了:“羲和,你身子单薄,就留在这里照顾病人好了。我和福江、齐肃去找就行。反正就是拿银子验毒呗,我看福江身上带着钱呢。”
王福江更是大包大揽:“嫂子!不是我跟你吹,有兄弟我在就没有找不见的东西!哎?不对啊!兄长,你们宛平县验水源干嘛要我出银子?”
眼见柳溶月决心要去,苏旭哪能放心?既然她要去,他必须跟着!
苏旭一锤定音:“不行!我定然要去,你们不识药理,应付不来。验毒也有诸多讲究,哪里是看银子是不是变色那么简单的?”
苏旭把王话痨留在杨家坨帮着杨周氏继续给大家分发汤药,他自己收拾收拾义无反顾地柳溶月他们一起探查水源去了。
走在出村的崎岖路上,他们经过了戴孝的农户,他们路过了病重的人家。
苏旭觉得:他应该暂时忘记前途荣辱,他不能只考量自身安危。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殷山之上雷鸣滚滚,滔滔浑河水质深沉。
这回苏旭紧紧跟上了柳溶月的步伐,他要和她一起去面对不可知的命运。
苏旭坚信:活水源头必然有他失落已久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