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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晴一个飞身,溜进莫家账房。她是“溜”,而非“偷溜”,所以没有蹑手蹑脚,也没有畏首畏尾,只象征性放轻动作,不与人照面,然后就开始窸窸窣窣地翻找。一旁三位核账的先生,此时一脸迷惘:账房重地,何来无关人等?正犹豫是该将她“请”出去,还是“逮”出去之时,只见她身后尾随着少爷近侍,悄然摆手。三位先生虽然年轻,但心明眼亮,于是默默退开。
琮晴此时身处繁冗的对账单之中,无从下手,正想着要找位先生先作规整,结果一个转身,才发现偌大的账房之内,竟空余她一人!四周明静而悠然,不是无人途经,而是途经之人都压低了声响,像是刻意不许人打扰似的。琮晴不由心虚:这是什么意思,闭门留寇吗?
当然不是!不一会儿,侍女就端来一壶清茶、几份点心,然后恭敬告退。而琮晴自服药后,就一直不在状态,此时这明摆着的主人家架势,她也一脸懵懂:主随客便吗?好人哪!
琮晴捧起茶,静心翻阅。茫茫账目,她很快迷失其中,忘却了来时初衷,但另一个相关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每笔账目所对应的明细上,只留有“雪无痕”一人的签名。换言之,只要由她经手的契约,无论莫羡是否知情,都自动成立;但反之未必。
这是约定俗成,导致老道的商家都不敢绕开雪无痕,而与莫羡自行建立联系。这虽然并不涉及账目本身的合理性,因为他才是莫氏家业明面上的负责人,但这势必影响与实际操作者(雪无痕)之间的彼此信任,不利于合作关系的长期维护。如此一来,“流华夜-明珉轩-戒指”之事,就可以类推理解。
对此,琮晴先有几分介怀,但又很快释怀。她回想起当夜后巷处,一位妇人曾说:“……莫少不曾与女子交好,却默许她的全权代理,说不定这就是两人的相处模式,然后心照不宣地到了白头。”这是琮晴对雪无痕的第一印象,摆到账目之事上,就导致她心怀宽容的态度,既然是两者间的相处模式,又彼此信任,旁人实在无须质疑。
这就是首因效应,也是多年之后,师傅苍凛子点醒琮晴,说她倚重内心预估,导致大意与简单化,而出现判断偏差的实证。她就不曾展开设想:一个区域账目的把握,就意味着她将逐渐建立统筹全局的能力。这样的人,假如心有不甘,此时的宽容以待,就是他朝的养虎为患!
可惜,这是后话。此时的琮晴闲闲地翻起散开的对账单,发觉另一件更有趣的事:这些来自不同商户的账单汇总,至少有一半以上,携带有一抹相似的气息。这气息不由纸张自带,而像是从记账人身上,不小心沾染所得。但奇怪的是,账房先生大都是男子,所以不可能是大众流行的脂粉气,更可能是他们时常出入同一场所,这才气息相近。而且微妙的是,琮晴觉得这气息似曾相识,但只因她当时未作留心,所以此时完全想不起具体的出处。
琮晴这厢沉浸遐想,漫不经心;另一厢,两个挺拔身影,蠢蠢欲动。入暮时分,明暗交争,房内又无掌灯,叫人难以分辨她俩的容颜。
前一人几分薄怒,像是置气,又像是替人抱不平:“小姐,那位新来的于小姐,太不知深浅,竟然翻查莫家账目。莫少爷也不上心,就由着她胡来!”
后一人则口气平和,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只能忍让:“他不是‘不上心’,而是太过宠爱,只要她高兴,便随她的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天下间无论是谁,清高或傲慢,若真遇上喜欢之人,就会一再迁就。”
这话说得体贴,却更让人觉得心酸与委屈,就像有人悉心照料一只萌宠,日复一日。可突然间偶遇一位出色的小美女,它就舍弃了长久陪伴之人,而粘着小美女玩耍起来。这个比喻可能不恰当,但心情很是相似:你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只能平下心来,假装大度地容忍。
前一人更为激愤,口无遮拦:“凭什么要迁就!小姐,你就是狠不下心。如今你已掌握莫家产业,就像曾经的夫人那样。老爷当年风流在外,不也是不敢在夫人面前造次……”
此言一出,她重重地挨了一掌,五脏六腑挤压、旋转,一口鲜红喷涌而出。再抬眼,面前的小姐,周身透着决绝,就像雪域之巅,孤高而无情的王。她不由颤抖,跪下身子求饶:“小姐莫恼,是我一时失言,今后绝不敢胡乱说话!”
良久,后一人褪下冷冽,闭目叹息:“曾经过往,切莫提及。如今我初入暗部,根基不稳,只能万事谨慎,不可毛躁。”
然后又问:“那于小姐的身份,你们可打探到了?”
前一人小心答话:“她的身份无人知晓,但莫家的侍从们都议论说,她只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莫少爷在回家途中,偶然遇见。”
“也好。”后一人不作深究,“只要她不侵害我与莫少爷的关系,我也可以容她共处。而且她过于年轻,莫少爷的感情,又过于正式,她未必会接收,甚至可能逃避。所以我只稍作教训,叫她离开,或者有所收敛便好。”
“莫少爷叫了近侍跟着她,那人虽然玄武一般,又与您关系融洽,但仍需当心。”前一人提醒。
“无妨。”后一人答。
至此,前一人告退。此时华灯初上,映衬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漂亮却普通,过目即忘。只有一处特别,她的耳后有一枚很淡的胎记。
……
待琮晴从帐房出来,已是皎月高悬,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清香。她此时三盘点心下肚,满足而惬意,沐浴着柔和的月色,踱步消食。路过繁华,路过敞亮,琮晴不知不觉中走进幽静而晦暗的灌木林。
这时,身后跟上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不徐不疾,不慌不忙,像是故意等她发觉。琮晴并不好奇,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饶有兴趣地张开手指,感受夜的风穿梭而过,像一群又一群顽皮的鱼儿,正欢快地从指缝间游走。而身后的那脚步也就此驻停,像是蓄足了耐心,等着她的回眸一见。
最终,琮晴等得无聊,就平淡地转过身去:“雪姑娘,有何指教?”
夜幕下,琮晴与雪无痕正式见面,两人间抹去了年龄差、地位之别,极其平等地对峙着。雪无痕依旧是平常装束,但美丽的脸庞褪去了平常的亲切与和蔼,显得真实而带有压迫感:“这话当是换我来问。于小姐悉心查阅我所整理的账目,可有什么心得”
这是明显的问责,琮晴却不觉得理所当然,她就像一位莫羡的至交好友,只会从他的层面出发考虑:“没有特别的心得,只是更明确了您对莫老师的关注,替他出手所有的贸易关系,既是分忧,也是对他动向的全权把控。”
有些话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切中要害,不留情面。雪无痕正想辩驳,琮晴却先一步发问:“这都无妨,终究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你不必着急与我圆话。倒是另一件事,我更为好奇:你是如何与各家帐房先生走得亲近,是你本就擅长审计,所以邀了他们开班讲学,还是——”
琮晴故意停顿,再徐徐说来:“还是他们本就是你的族人,自然一团和气?”
这个问句,前半个设定,明显就不可能成立,雪无痕正值花信之年,怎么合适与男子们共居一室,而不注意避忌;后半个设定,则只是随口的试探。此类问题,情理上没必要较真,最多就是一言不合,争论起来,然后由她低头认错,琮晴这样想着。
但岂只如此简单!
琮晴一个晃神,雪无痕就直逼眼前。定睛看去,雪无痕只是玄武五级,不足为惧,但她出招速度奇快,明明咫尺之距,却繁乱地叫人分辨不清。而琮晴此时七级玄武,虽然药后大有减弱,但还能勉强化解,意在牵制。
琮晴一边应招,一边暗自纳闷:之前莫羡说起雪无痕一介女流,就应她要求,找人教她玄武,但终究根基薄弱,止步五级之势,所以进入暗部之后,只专职□□。可今夜看来,她目光炯烈,应对从容,不显凶、不露燥,倒像是见惯大场面之人。
琮晴还在分神思量,雪无痕就看准时机,一个掌刃就划过琮晴的上臂。当下的感觉若有似无,也并未见血,但片刻后循经走骨,焦灼而上!琮晴几分吃痛,一个回旋,就将雪无痕用力甩远。雪无痕应声倒地,良久不起。
见此,琮晴几分心慌,几分困惑:这招虽然起势凶猛,但收势克制,按说不该有此后果。难道是药性刁钻,收放间难以控制?她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搀扶,灌木林中,一个身影悄然离开,直奔“莫氏院集”……
莫羡正在书库阅文,近侍慌忙回报:“少爷,于小姐与雪姑娘争执起来,她还将雪姑娘打伤,您是否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