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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启元庆十三年,中宫被废,一起被记录在册的,是贵妃刘氏晋皇贵妃,赐号祺,兴许是因这次被冤,愿她与公主之后都平安顺遂,吉祥多福。
东宫被幽禁了,却也仅被幽禁,陛下迟迟不曾下旨表明态度。当日回宫时,李盛甚至难堪纠结欲以死抵罪,留下遗书恳求李隐看在自己这条命上不要伤母亲与沈妙书性命,一切罪孽因他而起。幸而被沈妙书拦下以死胁迫,最后二人都受了些伤,却无大碍。如此,一时竟也无人敢上关于东宫的疏。
齐王李哲回到兵部任职,虽此前大多皆以坐实,但本就不至彻底垮掉,责罚不轻,但因对皇贵妃与李沐凝的愧疚,到底还是看重他的。
如此便要说风水轮流转,与中宫有关的都受牵连。钟氏兄长被降职,侄女也不再是郡主,沈家因沈妙书对墨林轩巫蛊案招认,虽被李盛揽去,到底在朝中威望也大不如前。承王倒更像局外人,甚至无意中促成了钟氏被揭发,自知处境尴尬,直接连夜染了风寒说十天半日好不了上不成朝了。
当然,最令人唏嘘的是曾经被捧着的帝后的小儿子,昱王殿下。不知触了陛下什么霉头,被外封打发去了盛京,虽沾个京字,却是风刀霜剑的寒苦之地,时时能与北燕打上交道的真真正正的北境。
没人知晓为什么,猜到缘由的当事者都不明白,他们可以申辩明白的事到底哪一点触动了这位天子,要将他们遣得那样远,再也见不到才好。
于是,元庆十三年九月初,京城,就要少一位皇亲了。
旨意来的猝不及防,却耽搁不得。再晚也不过明日,就需离京。江可芙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跟着秦氏打点行李遣散后院一些仆从,只是看看还握着圣旨立在庭中的李辞,不免担忧。
不为这一件,他从那夜回府整个人就少了几分精神气,在对是否接受母亲狠毒言行的纠结里,身处对李沐凝遭遇的揪心难堪中。江可芙知道,李辞从未忽略钟氏刻薄刺人那一面,但他心中的钟氏,是脾气再坏,终归不曾心有恶念的。她也曾是慈母,对所有兄弟姊妹虽难免亲厚自己子女,但未曾苛待谁不喜谁。她的不好来源深宫,比旁人承受更多的失望与遗憾渐渐将她少女时的骄纵变成一个妇人最让人不喜的模样,但她不会用这些去真正的伤害谁。他该一直是这样认定的,所以李沐凝哭诉的当头一棒打得他那样狠,眼冒金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他本是一直走在朝阳里的,前路光明坦荡,父母和睦且疼爱他,兄嫂温和又关照他,自己名满京华,是诗文里“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意气风发之人,但曾经温声细语教诲他的慈母变成毒杀皇室子女的毒妇,会耐心与他长谈的慈父终归先是天子,历代君主的猜忌不会少分毫,将他打发的那么远,大概再也不想相见。未尝没经过浮云蔽日,但最亲厚之人将他的信任敲碎时,他到底只是个一番风顺未曾遭遇真正风浪的年轻人。
“李辞”
终究还是不放心的唤了一声,他回过头,眼里却不见光,深处裹挟苍凉的漩涡,风卷残云的吞噬着一切。心头一颤,她不能说什么,世人最惯用理解来开解他人,但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理解,感同身受都算得上无理取闹的规劝,即使身处被劝解之人的位置,所经历的,也终究不是他所经历的那一场,根本没有意义。
“对不住,连累你了”
反是他先开口,心底翻涌的情绪让声音有些沙哑,攥圣旨的手紧了紧,转身往书房去了。
“我去收拾几本书。”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江可芙还是叫住他:
“盛京也不坏!有什么连不连累!李辞!你只难受你自己的,不用替我喊冤,若背负得那么重,那府中这么些人都被你‘连累’,你要一个个对不住,累不累?”
背影僵了一下,没说话,快步离开。
一下被打发的那么远,就很难再名正言顺的回来。众人心知肚明。或许太子的贤德不至被废,日后登基依旧念兄弟情义将人召回,但不光他忌不忌讳兄弟两说,而今是,东宫不稳。
京中的趋炎附势此时显现,却也本就人之常情。且有心人不知何处打听昱王的倒霉其实与前朝叛党有关,便有心想关怀,却还是自保为上。但既有权衡利弊识时务的俊杰,便自有一腔孤勇只念情谊不计得失的莽人。李辞那几位小兄弟是,与“莽”字根本不沾分毫的徐知意也是。
消息传出没多久人就来了。林翼北带着齐铮与盛岸,见了江可芙寒暄纷纷报了家门算是头一次正式见,江可芙便指指书房由他们去了。几人离去还顺道安慰了她。
徐知意后脚来,下了马车急匆匆奔内宅,少有的失态。
“臣女在家中听闻了,这,这究竟怎么陛下何至如此迁怒”
“欸。”
抬手示意她赶紧止住,让恒夭去沏茶,拉着人走到正厅。
“这安排自是有道理,也不容我们置喙。盛京还好,比金陵离涿郡近些。”
徐知意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她听闻此消息心头第一个冒出的自是再不能见李辞,赶来路上之焦灼也不过为再看他一眼。此时静下来,见江可芙眉眼温和的看她,立时泛上来对什么都不知晓的她的愧疚与负罪感,竟慢慢压下因李辞而生的苦涩。
“那王妃,定要保重身子,盛京更北,比涿郡还冷些王爷,王爷也是,在金陵温和天气里惯了的人,恐怕不好适应,怎样都该您费心的。定得好好的,臣女信,你们会回京的。”
恒夭呈上茶,江可芙看徐知意接过,笑了笑。
“借你吉言啦。”
“臣女会替二位诵经祈福的。”
晚些时江府的人来了,带了江司安的口信,没什么多余的,只说盛京冷不太平,因年轻时在盛京呆过,就是说了些到那边平日该注意的。提了盛京几位官员为人怎样如何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便再无其它。末了道今日不见,明早出城上早朝他也不相送了,以后总能再见,并无旁人以为的那么山穷水尽。莫要听外面那些人闲话。
自此,也算与金陵将近两年的这些牵扯告一段落,次日天蒙蒙亮,一行人便出城离京了。
清早的天有些凉,出城看远处尚还一层雾气,衣衫外披了件斗篷,执意坐在车辕上,看看前面骑马沉默的李辞,叹口气回望金陵城。
之前进京探出车窗第一次与这座城相见时是什么情感,早已记不清了,大抵不过对繁荣向往,和于本来的家与家人的期待。与这座城本身无关,是她人生经历赋予的心情。
依稀想起林府曾经有位先生,是在金陵蹉跎数十年未能入仕最后心灰意冷离开的。有次教书时看到一句金陵繁华盛景的诗,不由感慨数十年身处金陵,却似乎永远被那座城挡在外面。金陵冥冥里不认他作城中芸芸,他也难以生出无心所向即吾乡的归属,互相磋磨罢了。因为那点执念,却多年才恍然。
江可芙觉得此时自己就似那位解脱的先生,但比先生幸运她一直都有点清楚的。她很难融入这座城,所以离去时,除了对亲友分别的一点怅然,竟还能在心中对着金陵调侃。拜拜啦您内。
暗道确是无人长亭相送的走心里才潇洒得起来,无意识摆弄披风的带子,望着城墙,却忽然在目光流转间瞥见城楼上一有些眼熟的身影。距离不算很远,她眼力又好,定睛仔细分辨那负手而立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的人影,衣袍的颜色,答案呼之欲出。
心头微微一震。
“爹”
轻声呢喃,手上动作也下意识停了,飞快的眨了几下眼,就仰头开始抑制跟着鼻头蓦然泛酸眸中酝酿的水汽。为人父母说话怎么不做数呢?昨日,不是说不送了么。
衣袖匆匆抹了一下脸,远远看着城楼,上面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她已发现,想了想还是撇过头,装作不知晓好了,江司安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必发现后刻意提及。或许在父亲心中,没有不舍的离别才是他们分别的最好方式。毕竟,天下从来也不是所有分离,都长亭折柳,有那么多仪式与准备。反多的是猝不及防同遗憾无奈。
吸了吸鼻子,幸而恒夭也没听见她那声“爹”,江可芙不再看向城楼,决意留给父亲一个潇洒不留恋的背影让人放心。只是看着前面的李辞,又是另种酸涩。
她不是背井离乡之人,李辞却是。她有父亲默默送别,李辞没有。他的父亲或许还嫌恶了他。想起中秋夜的话,她是不清醒的,但李辞当时,真的也有一瞬郁郁与怀疑吧。那份找不到安处的迷茫,经历信任消失,在此时此刻,有没有人心那么大整个占满呢?
那他也会盖起来的,她也不能问。
只能
“李辞!盛京的纸鸢在北境一带可出名了!尤其是能带东西的大纸鸢,当初造来本就是军队传信用的。清明时候我玩回来你不是说过也想放么?赶巧啦。到时候咱们买个特大的,成不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