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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柔知道他在思虑什么,不用多想就知道,皇上在登上皇位前与刚才对待李肃的态度,一定是发生了变化。
登上皇位前,皇上怕的是李肃的阻挠,登上皇位后,李肃不仅没有反对他,反而口口声声要做他的忠臣。得到自己曾惧怕之恶鬼的肯定与支持,皇上的心自然也就变了。
没有什么比李肃这样的人臣服在脚下,更能给予人满足感,在这样的对比下,以前的拥簇、功臣,自然显得就没那么重要了。
王承柔想着回到家中,他们二人肯定是要好好地长谈一次的,这些事这些话也要一并说与夫君听,让他心里有个准备,早做打算。
容静居的正房内,刚被处理完伤口的张宪空惊讶道:“你是说,是圣上骗你过去见李肃的?!”
王承柔点头:“我当时的惊讶不比你少,李肃就那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而皇上没有一丝意外,他一早就知道李肃在屋内。不止,根本就是他与李肃商量好的,否则,你以为李肃是如何把我掠到固国公府的。”
张宪空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看着王承柔,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承承,皇上为什么会单独召见你,而你给人的感觉好像也想见他一般。”
王承柔:“你在勤勉殿外面的大树上看到的吧。”
张宪空瞳孔紧缩,正想问她怎么知道的,心里把前因后果快速过了一下,也就明白了。
“是李肃还是圣上告诉你的?”
“自然是李记肃,他是怎么把你引到那里去的?”
是那个小太监!看来李肃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承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承柔叹了一声,然后道:“我下面要说的事,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愿意静下心来听一听吗。”
张宪空闻言坐了下来:“不要预判我的判断,只要你说,我就愿意听愿意相信。”
于是王承柔把她重生,把圣上与李肃皆想起前世之事与张宪空说了,事无俱细,没有一丝隐瞒。
王承柔说了很久,这注定是个不眠夜。在她说的时候,张宪空虽屡屡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他没有打断王承柔。但在她说完后,张宪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王承柔也不催他,待他自己慢慢消化。
终于张宪空道:“你,你是从每次停马车的那个内城墙,”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一把抱住了王承柔,“都过去了,不会再让你受那样的疼痛与绝望。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
王承柔乖乖地任他抱着:“你信我?你不觉得我是疯了?”
张宪空:“能说实话吗?”
王承柔:“能,但你要斟酌好词句,尽量别说我不爱听的。”
张宪空轻笑了一声道:“主要是你说的事太匪夷所思太荒唐,我觉得就算你真疯了,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老实说,我在听的时候,除最开始感到震惊外,其余时间都在找你言语中的漏洞,但是以我在兵马司审犯人那几年的经验看,你所言之事逻辑缜密,前后毫无相驳之处,这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你说的都是真话。”
王承柔打了他一下:“下次直接说相信我就好,其它废话不要多讲。”
像给人挠痒痒一样拍了张宪空一下后,王承柔重新把自己埋进张宪空的怀中,她瓮声瓮气地道:“有时我总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重来一世不该想着活出心气,活出精彩,就该往候府里一呆,一生不嫁,虽孤独但却可保余生平安,也不会害了别人。”
张宪空把她抱得紧了些:“承承,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夫君,是你重生的意义,你重来一次就是为了遇见我。”
王承柔忽然抬头道:“张宪空,我们逃吧。我们离开这里,远离皇上皇权,远离李肃,去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张宪空摇头:“莫要天真了,若是不知道你们前世的纠葛,此举尚有可能,但造成现在结果的根由,是前世的因。除非我们在这一世破局,否则哪里都去不了,也逃不掉。”
王承柔知道他说的是对了,但还是蔫了下去。张宪空忽然问:“承承,在宫里做皇后,是不是所有女人的梦想?”
王承柔摇头:“不,喻哲儿也是个可怜人,虽我不知她上一世的结局,但就算是在我出事前,她这个皇后也做得十分没劲。最早我与她相争是看不清局势,以为皇后之位是我想要的,后来发现,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彼此相爱的爱人与自由的生活。而皇上的女人是得不到这两样的,若我早知道李肃会夺位当皇帝,也许上一世里,我就不会嫁给他。”
张宪空望着远处,出声道:“那是因为他这个皇帝还没有做到极致,若是做到大权在握能事事做主的皇帝,宫里只有一个女人又如何。”
夜已很深了,张宪空哄着王承柔睡下后,他自己却是一夜未眠,睁着眼躺到了太阳升起。
他只知李肃出身好,人高傲且霸权,却从来没有想过,李肃竟是存了取帝王以代之的志向。虽然他厌恶李肃,但张宪空重新认识了这个敌人,对方有值得他学习与深思的地方。
是的,李肃出身好,身后是李家的百年基业,但王侯记将相宁有种乎,李家也是从第一代泥腿子开始建基立业的。而他张家,祖上也曾做过官,也曾富过,一样的血脉,到了他这一代,怎么就不能重振家业,去肖想一些以前根本不敢想的。
这天下,赵涌彦那样的蠢货坐过,李肃坐过,凭什么他就不可以。
张宪空想到这里,越想越热,越想越沸腾,他低头看了一眼王承柔,这世上他爱的人很多,父母弟弟妹妹,当然还有他的妻子,想要保护这些他爱的他在乎的人,让他们永远免于忧患,不能只是拿嘴说,还要手握大权,至高无上的大权。
他本来以为,效忠五王,待他登上皇位后,他的仕途与生活就是一片坦途,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对于重生而来的篡位帝王,自己所有为之努力的胜算都是假相。
这日上朝,张宪空没有再就昨日之言求于皇上,而李肃也绝口不提祠堂被烧一事,表面看,这一日的早朝,君臣和谐,众卿和气,很早就下了朝。
下朝后,张宪空直接离开,而李肃却留了下来,他去到圣康殿求见皇上。
赵涌彦让他进来,李肃先是拿出一个精致小盒,里面盛着六枚药丸。他递给皇上道:“圣上把这个收好。”
赵涌彦:“这是什么?”
李肃:“万解丸。是秦洞天亲手所制的解百毒之药。”
赵涌彦抬头看他,李肃又道:“圣上不会忘了吧,哀帝是如何丢的性命。”
赵涌彦手一缩,却被李肃抓住摁到了盒子上:“张宪空不同于一般的官家子弟,他幼时的经历太杂,与江湖术士皆有来往。哀帝所中之毒,臣曾探过,就连秦洞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皇上不得不防。”
“李大人是不是多虑了,张都督是朕一手提拨上来的人,他害朕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肃不以为然,他松开抓着皇上的手,把盒盖打开道:“臣斗胆,教皇上一事。帝王不是那么好做的,表面看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实则一个行差踏错,就如哀帝一般,怎么丢的性命都不知道。张宪空今日颇不对劲,圣上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涌彦:“他有什么不对劲?”
李肃:“这得问圣上了,你们私下肯定有过关于效忠的承诺,如今在昨日,圣上亲手打破了此约定,而张宪空并不惊讶也无怨气,甚至在已过昨日怪局的今天,他还能心平静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再求一求圣上都不做,圣上以为,他这样做对得起王承柔昨日遭遇,以及他自己后背所受之伤?”
赵涌彦不由自主地朝李肃面前凑近一些:“你是说,他存了异心?”
李肃:“也不见得,但圣上不得不防。还是那句话,此人江湖气太重,臣怕他用臣不知道的,无法察觉的方式害了你。”
说着把药往皇上跟前推了推:“有此药在圣上身边,微臣还能安心些。”
他见赵涌彦看着盒中的六枚药丸,这蠢物的表情他明白,这是怕药丸本来就有问题,怕他给他下毒。于是李肃朝盒中伸出手去,却在要拿出一枚药丸的时候停了下来,他道:“圣上给微臣指一颗吧。我正好帮皇上试一下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