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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杜美人平日无事可做时,常教小罗识汉字,小罗也因此知道了这句诗,虽然还背不下来。杜美人看着奁盒里的簪环,淡淡笑道:“中原农耕地带不象草原放牧,男女相差不大。种地及附带的农田水利,对体力的要求甚高,因此中原地区形成父系传承。男丁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家若没有儿子,这个家很快就会被别的家族吞并。女人想要做唯一,除非自己肚皮争气。一个儿子远远不够,两个怕也不保险,最好能生四五个。否则绝了男人的嗣,也是绝了自己的活路。那吟出白首不相离的女子,终是因为绝了夫家的子嗣,丈夫离世后自己孤苦零丁无法独活,很快也跟着去了。到真是成就了一段死生契阔的佳话,只是没什么意义。不依靠男人的感情好好活着,才是真的。”
帘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杜美人梳妆完毕,倚靠着西窗竹榻,听黄昏细雨击碎水面,扯裂点点绿萍。迎面扑来阵阵沾染着水气的花香,刚开的秋菊被打落了一地,零乱不堪,哀婉成泥。这不像是北方的雨。这是记忆中江南春暮时节的绵绵细雨。浓烈的栀子花香,浸润了风雨,变得儒雅而沉静。花朵洁白馥郁,清露微泫,园中格外寂静,她听到落花在风中坠地的微声。
“阿柔,”一声轻唤,唤起她隔世的情愫。他立于她身后,风神秀逸,如水中明月,山间幽兰,与世无争。隔着重重珠帘,隐约听得自己曾经清脆的歌喉,在烟雨中回荡。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宅里弄丝竹。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凌波舞。
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
北国豪迈开放的风尚赋予她自由大胆地表达心中爱慕之情,江南明秀的山水又滋养的她眉眼淡雅轮廓柔和,皮肤细腻盈盈的润泽。兼具北方名门望族的姿才秀远和南方王谢之家的林下风气,她的气质如烘云托月,与众不同。
“阿柔,”她应声回首。
身着青衫的少年,广袖长袍,立于一树栀子花下。原本沉郁之色,因他的清朗风姿而显得柔雅。逆着光,她一时未能看清他的容貌,但见暗绣云纹的袖口,覆着他执了花枝的手。指尖微露,纤洁如玉。“喜欢吗?”是他温和的声音。她心如撞鹿,低头不语。少年微微俯下身,在她的额头,按上轻柔一吻。
淡淡的光影,一直照进他深邃分明的眼。他的唇角,有着端庄的弧度。他的一切一切,皆是不染尘埃的清明通透。风中,他的袖子一拂一拂地轻拍着庭院栏杆,衣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墨香。廊外,宫人依次对他行礼。“殿下。”
她闭上眼,深吸气,嗅到他衣上的香,她似乎看到了眼前盛开着大朵大朵的鲜红蔷薇。种种瑰丽色彩,染透天幕,鲜红如血,阵阵袭来。空气裹着腥膻,将那一片墨香一扫而光。她猛睁开眼,那绑缚在刑场上的中年男子,头颅已断,血喷如泉。曾经秀美的容颜,转瞬间瑕秽不堪。她看到自己,被发徒跣,仰面长啸:“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于市?"他满腹奇诡,算无遗策,独算不出自己断头路。刑场上的杀戮还在继续,百多颗头颅如切下的瓜四下滚动,克勤克俭的文明守护者,又一次遭遇万姓疮痍,遭遇灭顶之灾,断头文士用他们的智谋滋养后来人成长,看不到他们滋养的是肉食者的狂狞,是群凶嗜肥的欲望。
“阿柔,别回去,那太危险…阿柔,”少年绝望地呼唤。她乘舟离去,头也不回。“殿下,”泪眼模糊,他的身影与父亲的身影交织重迭,“殿下,忘了我,殿下,殿下…”
“阿柔!回来!阿柔…”
…
“阿柔”
杜至柔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卧在窗前榻上,眼前是魏国太子清晰的脸。“做了什么梦?一直叫我。”太子没好气笑道。
杜至柔恍惚半天,才懵懵然问道:“妾…有叫你么?”感觉太子将她轻轻拥住,茫然又问:“你怎么…又来了?”
太子扑哧笑道:“好。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么与我说话!不想我来么?为何梦里都在叫我?”
“妾叫的不是你,是殿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子皱着眉,在她耳边低语道:“不管是什么,以后没旁人在侧,不用称呼我殿下,怪生分的。叫我名字好了。”
杜至柔不说话。太子催促道:“快叫。”杜至柔迟疑良久,面带难色,轻声叫道:“狴狸伐。”
她的鲜卑发音一点都不准,听起来象拔离八,这不象样的叫声令太子双眉猛地向上一挑,杜至柔慌忙低头,准备好迎接他的雷霆,却听头顶上传来苦涩的叹息声:“你也这样叫我么?”
杜至柔惶惑抬头,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还有谁,这样叫殿下么?”
发觉自己吓到了她,太子伸出手抚慰她的头,柔声笑道:“我娘。”
杜至柔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眼中的光彩。阁中并未掌灯,黑暗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听到太子问道:“你知道我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对么?”
她点点头。“狼。”
太子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指异常柔软,音色幽远诉说往事:“我们鲜卑人以狼为图腾,故而我一出生,阿爷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阿娘虽也是鲜卑人,但她那一族早在百十年前就汉化了,她不会说鲜卑语,所以和你一样,发不出这个音,为此还与阿爷争执了一番。”他苍茫一笑。很显然这争执未起作用。
“你刚才叫我的时候,和我娘很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