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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林晚心事重重地目送走了龙德施泰特后，回到了病房。
第二天清晨，叶荣光的病房内。
龙德施泰特正监督着持着探测器的手下们，扫描着叶荣光病房内的每一个桌椅和每一寸地板。方林晚坐在病床前，神情凝重地照顾着刚苏醒的叶荣光。
“厅长，检查完毕，没有问题。”一位资深的特工向龙德施泰特汇报道。
“好，你们把这层楼封锁住，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分部长也不例外！”龙德施泰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眼神却极其锐利。
“了解。”
“搞得这么狼狈，真是不好意思。”龙德施泰特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病床的另一边，一脸惭愧地看向夫妻二人，说道，“本应该等你痊愈的，但是我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了，叶科长。”
“见外了，厅长。想必您也是有苦衷的，我现在很清醒，您说吧。”叶荣光坐在轮椅上，目光诚恳地看向龙德施泰特。
“很好…”龙德施泰特缓缓掏出烟盒，点起一支烟后，挺直了身板，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要做到绝对的保密，包括安妃娜部长，以及贝利亚会长。”
方林晚的身体颤了一下，她与叶荣光四目相视了几秒后，默默收起了笔记本。
“如果部长向你们询问此次对话的内容，你们要这么说…”龙德施泰特详细地向两人叙述好他编造的故事后，进入了正题，“这部分你可以记下来，方主任。”
龙德施泰特不愧是一名老道的情报员，他知道安妃娜迟早会从他手下的口中了解到他们三人有一场会晤。便精心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以至于故事中的细节，就连心细如发的方林晚也不得不佩服。
“最近一系列的间谍案，是安全厅成立以来最大的败笔。当然，这其中一定少不了我，这个安全厅厅长的责任。”龙德施泰特猛吸了一口浓烟后，咳嗽了起来，“部长今晚就会把我召回斯摩棱斯克，不出意外的话，我要提前退休了。”
“不会吧，厅长。别连科叛变了，副厅长的人选还没有着落，怎么会让您…”叶荣光质疑道。
“呵呵，就算我与部长的私交再好，估计也无济于事。别忘了会长以前的身份，为了给贝利亚一个交代，她一定会撤掉我。”龙德施泰特摊着手，接着说道，“而且出事之前，部长就想撤掉别连科了，几个月前就内定好了新的副部长。只不过以前没什么理由，现在不一样了。”
“可是现在厅里还没有人的资质能替代您，何况您还是副部长。”叶荣光愤愤不平地说道，“现在不管换谁，安全厅都会乱作一团。我们已经千疮百孔了，想必会长和部长不会考虑不到。”
“这是迟早的事，叶科长。”龙德施泰特伸手将烟灰弹进烟灰缸，眼神却注视着这对夫妇，额头上的皱纹也变得更加明显，“金呈宪就是安妃娜早先内定的副部长，当时安妃娜跟我说了她的想法之后，想让我找一些别连科贪污的小把柄。这样就能让金呈宪名正言顺地成为副厅长，但当时被我压住了…”
方林晚面无表情地听着，内心感慨着这场令她不适的权力斗争。
相比之下叶荣光倒是很感兴趣，但他内心却在权衡着利弊。龙德施泰特说得没错，他这个厅长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叶荣光是一个向往权力的人，如果换做一般人，他最多只会阳奉阴违。但龙德施泰特是他的老上司，曾经给予过他和妻子很多的关照，他也希望这位老上司离职前为他做好最后一件事。
“为什么呢，部长。您是对金主任有什么担心吗？”叶荣光问道。
“整个锄奸行动太顺利了，你们不觉得吗？短短的一个多月，我们把整个组织内的卧底几乎都查了出来。而奇怪的是，除了审讯别连科的情妇之外，几乎所有的情报都没有经过我的情报网，反倒是安妃娜对此了如指掌。一个月的行动下来，我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基层特工。按照她提供的情报拟定行动。呵呵…咳，咳！”龙德施泰特边咳嗽边冷笑着。
“我记得，这些情报应该是金主任在复兴社的卧底提供的。”叶荣光说道。
“天真，要是他的卧底能把如此海量精准的情报，及时地传递给他。我看这复兴社就地解散算了，我们也解散好了。”龙德施泰特的眼神凶狠了起来，“哪怕金呈宪的卧底，是他们内务部的情报局长，在出了如此大的问题之后，这位‘局长’也该暴露了。”
“而且，如果他们高层真的有我们的人，我们也不会这么惨。”方林晚皱着眉头说道。
龙德施泰特看着方林晚，没有说话，鼻孔却冒出两条笔直的烟雾。
“可是这样未免太明显了，怎么可能骗得了部长？”叶荣光说道。
龙德施泰特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却又极为凶狠，他摇着手指，缓慢但又不是严肃地说：“这也是我搞不懂的问题。”
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熟悉龙德施泰特作风的夫妻二人更是默不作声。
龙德施泰特眨了眨眼，熄灭了烟头，双手扶着叶荣光的病床边缘，铿锵有力地说道：“没错，我们都知道。安妃娜部长在管理方面有些欠缺，说难听点，她的作风也不好看。她会提拔一些没什么能力，或是与她私交甚好的人。这些人以前都会被我分配到后勤部，小泽易男接管后勤部之后，我会把这些人踢到侦查厅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厅长您的意思是…安妃娜部长被腐化，叛变了？”方林晚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些让她难以启齿的话。
“不不不，她…不可能背叛贝利亚…”龙德施泰特剧烈地咳嗽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缓了过来，接着说道，“联盟瓦解后，我们与复兴社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甚至在刚解体后的几年里我们还有过一段蜜月期，就像那时的美俄关系一般。”
“尽管99年之后我们与复兴社的关系有所恶化，但是我们每四年都会在苏黎世或者赫尔辛基举行和平峰会。”龙德施泰特玩弄着打火机，接着说道，“尽管我们的理念不同，可为了维持双方的利益，复兴社根本没必要与我们撕破脸。”
“可这好像并不妨碍他们向我们组织输入间谍，众所周知，这是西方人一贯的行为逻辑。”叶光荣说道。
“你还没懂我的意思，这么说吧。”龙德施泰特再一次点起一支烟，缓缓地吸允着，“我觉得这是安妃娜部长导演的一出戏！”
此话一出，叶荣光再一次与方林晚四目相对。他们脸色阴沉着，尤其是叶荣光。
“如果你们想要和我划清界限，现在就可以离场，这是我给你们的忠告。”龙德施泰特看着脸色阴沉的二人，抽着烟淡定地说道，“但我希望你们听我讲完。”
“可是，部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方林晚不光嘴上问着，心里也在思考着龙德施泰特的话有几分可信。
“权力的斗争吧，相比特工、间谍，安妃娜更适合当一名政客。在我们与复兴社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下，小泽易男领导的行动部在这些年发展的势头极为迅猛。不光如此，后勤部也在几年前被他接管。”龙德施泰特打量着二人，说道，“这些不用我说你们也感受得到，你们把儿子安置在行动部想必也有这部分原因吧。”
“不愧是厅长，不过小泽部长确实是一位正直、有才华的人。”叶荣光笑着说道。
“是啊，相比我的老上司，我也更欣赏这个日本人。”龙德施泰特有些失落，任由烟灰掉在他的裤子上，“我是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只要我能善始善终，这我倒不在乎，我也老了。”
“厅长，您是不是很矛盾？”方林晚似乎看出了龙德施泰特的心思。
“确实，我和安妃娜的关系是不错。但情报部和后勤部被她带坏了，尤其是后勤部，很多人都变得没有了灵魂。我很欣赏小泽，他确实很有能力。”龙德施泰特再一次深吸一口烟，说道，“不管那个药物多有效，贝利亚和基洛夫也会有去世的那一天。我希望小泽能继续领导这个组织，当然安妃娜能继任的话我也无所谓。说实话，我也活到这个岁数了，我的信仰也有些动摇了。”
“所以，您怕金主任利用安妃娜部长？”方林晚说道。
“是的，他差一点把我杀了，在乌克兰。”龙德施泰特把还剩下的半支烟丢在烟灰缸里，靠在桌子上双手合十顶着满是皱纹的额头，“叶荣光当时已经负伤昏迷，其他大多数人当时和你乘坐第一艘潜水艇离开了，所以你们都不知道当时的实情。”
方林晚和叶荣光惊愕地听完了龙德施泰特的叙述，顿时哑口无言。
“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我本人的推测和判断，并没有可靠的依据。”龙德施泰特最后沙哑地说道，“但是不管这场单方面的政治斗争你们站在哪一边，都要注意金呈宪。”
“厅长，您希望我们怎么做。”方林晚询问道。
“金呈宪、茉莉还有你们两个，都是我和伊万一手带出来的，也是安全厅现在仅剩的高官。茉莉还有学院教授的职务，精力有限。伊万想必对此也不感兴趣。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秘密调查金呈宪的身份，如果坐实了金呈宪的叛徒身份，切记要直接向会长或者小泽易男汇报。”龙德施泰特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部下，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干干净净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受益匪浅，龙德施泰特厅长。”叶荣光稍显激动，他双手按着轮椅的扶手，试图坐起来，“我和方主任会尽力而为。”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组织自己的人脉，不要利用厅里任何资源。”龙德施泰特甩了甩腿上的烟灰，“如果金呈宪真的是叛徒，那他可是踩着一众战友们的尸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一定会不择任何手段保护自己的身份，你们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了解。”
“行，叶荣光，你好好养伤，我该回总部了。”龙德施泰特把烟头熄灭，起身说道，“还有方主任，注意休息。”
“您就要走了吗？”方林晚问道。
“是的，不用送了。”龙德施泰特起身，拉开病房门。
“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