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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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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到了!下车!”解放卡车的后车板咣地放下来,窝在后面睡觉的林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底下的陈勇少尉很严肃,厉声呵斥着这群新兵,林锐混在新兵里面笨拙地跳下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命令:“都蹲下!蹲到那边去!”怎么要蹲下啊?坐牢啊?林锐不明白,但是无形的力量让他不明白也得服从。他提着自己的东西跟着新兵们跑到操场中央蹲下,一个一个都跟窝冬鹌鹑似的蹲成几排。他左右看看,没多少新兵,也就40多个吧。也是,机关哪儿用得了那么多人呢?新兵连都这样,忍忍吧。他抬头打量这个操场,打量自己可能要待三年的部队。突然,一个大标语牌子撞进他的眼睛:天上神鹰,陆地猛虎,海中蛟龙——啥意思啊?他还没明白,再往右边一看,也有一个标语牌:特种部队铸造特种精神,特种精神锻造特种战士——我操!林锐迷迷糊糊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特种部队?!那边陈勇开始点名了,点到名字的提着自己的东西出列,够一个班就让班长带走。林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货色怎么能撞到特种部队来,旁边的新兵就推他:“你是叫林锐吧?”火车上说过几句话,所以林锐知道他是内蒙古来的蒙族小伙子,名字叫什么记不清了,反正他一路都唱蒙族歌曲来着。林锐看他一眼:“是。”蒙族新兵憨厚地笑着:“叫你了!”

“林锐!”陈勇拿着名单厉声吼。林锐提着东西迷糊地站起来:“在呢……”陈勇厉声喝:“下次说到!站到那边去!”林锐提着东西没走,小心地问:“首长,是不是搞错了?我当的是政治条件兵……”陈勇黑着脸怒吼:“搞错什么?!没搞错!站到那边去!下次叫我排长!”林锐不敢再说话了,提着东西到那边站成一排。陈勇拿着名单喊下一个:“乌云!”

“到!”蒙族新兵乌云喜笑颜开地站起来跟着林锐过去了。一班班长老志愿兵田大牛穿着常服扎着腰带,大檐帽下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射着寒光,看着面前这群新兵蛋子。他眯缝起眼睛仰起下巴:“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叫田大牛,是你们的班长!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老百姓了,是军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是个什么德行,这里是部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林锐站在队列里不吭气儿。

“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田大牛高声问。没新兵回答,林锐憋着嗓子喊了声:“特种部队——”田大牛看他:“下次记住先喊报告!——答对了,是特种部队!知道特种部队是干什么的吗?”林锐喊:“报告!”

“你知道啊?那你说说!”田大牛看他,脸上有了笑容。

“我不是来当特种兵的,我是来当政治条件兵的!招兵干部说我去的是军区直属队,没说是特种部队!”林锐说。田大牛看他的眼睛露出寒光:“没错啊,这里是军区直属队啊!我们特种侦察大队就是军区司令部直属的唯一一支尖刀部队!明白了?”林锐张张嘴却被噎住了,显然他没意识到解放军也会骗人,还骗他吃了个哑巴亏。田大牛冷笑一声:“看来你们坐车是太舒服了,还没睡醒。让你们醒一醒盹儿,5公里越野。跟我走!”新兵们跟着田大牛开始跑步。林锐跑在队列里面还是不明白,这个“政治条件兵”怎么就变成“特种兵”了呢?

新兵们呼哧带喘跑完5公里,又被班长海训了半个小时,才被带进宿舍打开自己的背包铺床。林锐分在上铺,他的下铺就是蒙族新兵乌云。乌云哼着草原牧歌欢快地铺床,林锐探头下来:“你知道你是要来当特种兵吗?”乌云嘿嘿一乐:“知道啊,招兵干部和我们盟武装部的都告诉我了。”林锐问:“他们怎么告诉你的?”乌云回答:“招兵干部摆了个桌子,招呼我们,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是特种兵,伙食费高,吃得好!我就来了。”林锐诧异地问:“你知道特种兵是干什么的吗?”乌云收拾着自己的床铺:“不知道,总之就是和别的兵不一样呗!操心那个干什么啊?啥时候吃饭啊?”林锐气急败坏:“你就知道吃吃吃!”

2

侦察指挥17队的弟兄们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只要天气恶劣,就是他们队长最兴奋的时候,因为又可以折腾他们了。小伙子们怒吼着扑在一起,雪花乱飞拳脚交加,他在旁边看着就高兴。

穿着常服的何小雨和方子君并排走在陆军学院的路上,立即成为焦点。路旁刚刚下课列队出来的步兵和炮兵专业的弟兄嗷嗷叫,番号喊得山响,一个觉得自己是老大哥,一个觉得自己是战争之神,在漂亮女兵面前表现一下都是情有可原。通讯专业有女学员,番号就变得比较酸溜溜的,多少有点儿嫉妒的意思,以前习惯了当焦点,现在焦点转移了,哪个女孩儿也是不乐意的。可是这一个文职干部、一个学员,两个漂亮女兵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向灰头土脸穿着迷彩服列队去食堂的侦察指挥17队。17队弟兄们的眼睛都放光了。何小雨大大方方走到队长跟前,敬礼报告:“报告首长,我们找刘晓飞!”队长看看她,看看刘晓飞:“刘晓飞,出列。”刘晓飞绷着脸出列,不敢有笑意,怕回来被弟兄们锤。张雷就看方子君,方子君白皙的脸上出现一片红晕,眼神躲到一边去了。何小雨调皮地看看张雷,又看看方子君:“还有张雷。”队长点头:“张雷,出列。”张雷出列,脸上有种异样的笑意,方子君一看就明白——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她想生气但又没法子生气,干脆不看他,看向远方。远方是操场,也没什么好看的。

17队的弟兄们就很嫉妒。队长看着他们的眼神,笑笑挥手:“看他妈的什么看?都是他妈的毛孩子,毛长全了再说吧!值班员带队,食堂。刘晓飞,张雷,饭后归队。”弟兄们怪声怪气喊着番号走了,刘晓飞摸摸脑袋看着何小雨笑:“你们怎么来了?”何小雨说:“我今天没课,姐姐来找我玩,说着她说要不来看看你。我就请假出来找你了,怎么不欢迎啊?那我们回去了!”刘晓飞赶紧说:“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雷看着方子君,方子君始终没有正视他。当他侧过去视线的时候,方子君的眼睛一下子落在他的侧面。张雷感觉到了,立即转过脸,两个人的目光撞个正着,几乎是火花飞溅!方子君的眼中居然有泪花闪动,她果断地躲开了。张雷很纳闷儿,还没反应过来,刘晓飞就在那边说:“我们不能在这儿戳着,你们俩先走,在学院家属院门口的饭店等我们。”方子君低着头,跟何小雨在前面走了。张雷还在发呆,刘晓飞一拉他:“你发什么傻啊?走啊!”

陆军学院的饭店比较一般化,地方也小。四个人要了个火锅,火锅很热,就都脱了军装上衣。酒是断然不敢喝的,饮料对付了。刘晓飞坚决要请客,方子君没再坚持。吃饭的时候,何小雨还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晓飞就听,听着听着嘿嘿一乐。何小雨就白他:“听懂了没有,你就乐?”方子君勉强地笑着,但在目光转换的瞬间看见了张雷,笑意就凝结在脸上。张雷一直在看她,眼神里的信息谁都能看出来。何小雨左右看看,突然问:“这儿有没有洗手间?”刘晓飞说:“我们这饭店可没洗手间,在外面楼里有。”

“你带我去!”何小雨站起来拿起外衣套上,刘晓飞跟她出去了。雅间只剩下张雷和方子君,他们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张雷才笑着说:“你怎么也不吃呢?就听他们说话了?”浑厚的嗓音一出来,方子君就忍不住了,眼泪吧嗒掉下来,她伸手擦去,笑着说:“没事,我想起来一些不开心的事儿。”张雷不敢多说,知道方子君可能回忆起牺牲的战友或者她的父亲。他想了想,小心地说:“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是你的一个朋友。你可以把你的不愉快告诉我,这样你就能轻松一点儿。”方子君没看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支:“抽吗?”张雷接过来,方子君抽出一支刚刚放在嘴上,张雷的打火机就凑到烟前面了。方子君用眼角余光扫了张雷一眼,没说话也没表情点着烟,深深吸着吐出一口:“别告诉小雨我抽烟。”张雷也没说话就是看着她,点着烟自己抽着。

外面刘晓飞在前面匆匆走着,何小雨在后面喊:“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吗?”刘晓飞回头说:“我不怕你急吗?女厕所我们这儿少,得走一阵儿呢!”何小雨又好气又好笑:“得了!我不去了!”刘晓飞纳闷儿:“啊?真不去了啊?”何小雨说:“真不去了!”刘晓飞说:“那我们回去。”何小雨问:“回去干吗啊?”刘晓飞说:“吃饭啊!张雷和你姐姐还等着咱们呢!”何小雨瞪他:“我说你真傻假傻啊?陆院把你练傻了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刘晓飞纳闷儿:“怎么了?”何小雨没办法,只好直接说了:“你就没看出来,张雷对我姐姐有点儿意思?”刘晓飞惊了:“他?不会吧,你姐姐是干部啊!是你爸的干女儿啊!他吃了豹子胆了?”何小雨气得要命:“真给训傻了啊?那都像你那么想,那我就嫁不出去了是吧?!”

刘晓飞一想,笑笑:“我也吃了豹子胆了。不过,你姐姐比他大啊!”何小雨打他一拳:“爱情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我妈还比我爸大半年呢,不也蛮好的吗?”刘晓飞笑笑说:“也是。”何小雨问:“我正经问你啊,张雷这个人情况怎么样啊?”

“我的铁哥们儿啊,还用说?”刘晓飞一本正经,“空降兵出身,中共党员,当兵开始就是优秀士兵!跳过各种伞型各种复杂情况,现在戴的是五级伞徽——这可是他们空降兵最高级的伞徽!第一年就是班长,拿过三等功呢!军事素质更是没得说,我们一般的教员不敢跟他叫板……”

“我没问你这个!”何小雨着急地说,“我是问你,他有没有女朋友?!”

“有过,好像分了。”刘晓飞说,“是他们军部女子跳伞队的。”

“什么好像啊?”何小雨急得都要踹他了,“到底有没有?我姐姐可是老实人,前线下来双亲都去世了,就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可不能跟我撒谎!”

刘晓飞想想:“没有。他没收到过女朋友的信,也没打过电话。”

“肯定没有?”何小雨问。刘晓飞说:“肯定没有。在我们队,女朋友的信是要公开念的……”何小雨急了:“好啊你啊!你把我的信给念了?”刘晓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捂住:“大家都念我不能不念。哎呀!你别掐我啊……”

饭店雅间,方子君掐灭烟又点着一根。张雷急忙说:“你都抽了四根了,不能再抽了!”方子君不说话,只是抽烟。外面刘晓飞和何小雨笑着跑进来的声音传来,方子君闪电一般掐灭了烟丢在地上。何小雨第一个进来,一掀起帘子:“哎哟!怎么这么大烟味儿啊?跟着火了似的!张雷,你疯了啊你?抽那么多烟?!”张雷看看方子君,急忙说:“哦,队里不让抽,我憋好几天了。”方子君并没有感激地看他,只是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饭后该走了,两个小伙子送两个女孩到陆院门口。张雷突然从自己冬季迷彩服口袋里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两个小翅膀,上面还有一个降落伞,上面有红五星,还写着罗马数字“5”。张雷把这个东西交给方子君:“从我得到它的那一天开始,它就没有离开过我。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喜欢。”何小雨笑了:“哟!这是什么?真漂亮!”

张雷淡淡一笑:“我的伞徽,空降兵的骄傲。”方子君拿在手里愣愣的,眼泪在打转。大家都很诧异,方子君急忙擦擦眼睛:“迷眼了。”何小雨扑哧乐了,推张雷一把:“我可告诉你啊,臭小子!这是我姐姐!别闷着劲头使坏啊!”

方子君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告别就径直走出陆院,何小雨急忙追过去。走出陆院大门,方子君突然回头,张雷穿着陆军冬季迷彩服,戴着作训帽冲着她调皮地笑了。方子君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看见的是一张几乎一样的年轻傲气的脸——只不过那张脸上还有模糊的伪装油彩,穿着早期的侦察兵迷彩服,钢盔上的迷彩蒙布上插着乱草。那个笑容也是不一样的,是冷竣温柔的笑。只是两张相似的脸,亲弟兄的脸,真的……太像了。方子君捂住自己的嘴,转身跑了。张雷傻站着,不知道怎么得罪方子君了。刘晓飞傻眼地看着:“哥们儿,怎么了?你招惹她了?”张雷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宿舍的方子君拿出抽屉里面的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伞徽。两个金色的伞徽放在她的左右手,方子君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悲伤,放声哭了出来。她的门关上了,无论何小雨在外面怎么敲,方子君都不开门,靠在门上放声大哭。这哭声,她已经压抑了很多年。

3

林锐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么多的罪,每天都不是度日如年了,简直就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早上起床先来一个5公里,开始是徒手,后来加上了背囊和钢盔,接着就是武器,号称早上的开胃餐。有这么开胃的吗?!林锐再不愿意也罢,反正都得跟着跑。最过分的是一个月以后不在营区的环路上跑了,拉出去在营区周围的山上开始跑,那是路吗?一条羊肠小道,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走过了。时间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开始徒手25分钟算及格,现在武装23分钟才算及格!不及格怎么办?很简单,别人吃饭的时候,你去练就是了。林锐和几个身体素质没那么好的新兵都受过这个待遇,问题的关键是林锐能跑那么快,他就是不想跑。但是自从享受了别人吃早饭的时候自己要跑路的待遇以后,他就跟得上了。田大牛也不跟他多说废话,你达不到的就要业余时间单练,于是林锐所有的科目都达到了标准。林锐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出去的圈套。他原本打算不好好干,这样就会被淘汰,但是不好好干就得多吃苦,而林锐是不想吃苦的主儿;于是,他都达到了,而都达到了根本不可能走——这成了一个典型的怪圈循环了!

这天早上林锐实在是不想跑了,对着田大牛哀求:“班长,我今天跑不了了!”

“怎么了?”田大牛问他。

“我……我尿血了……”林锐苦着脸说。这倒不是假话,他也确实累尿血了。但是田大牛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哦,尿血啊?尿血好治,你跑个5公里就好了。”

林锐当即差点儿栽倒。还得跑,跑完不算还有体能。累得尿血的林锐咬着牙做完5个100,旁边的乌云还好,草原孩子苦惯了,这个还不算太苦。林锐几次俯卧撑的时候都差点儿起不来了,但是一想不仅没早饭吃,俯卧撑也一个少做不了,就坚持下来了。吃完早饭,田大牛把他们带到操场上的格斗训练场地,说:“今天我们开始进行格斗基础训练。”

林锐一听,眼睛就放光——操!不就打架吗?这个我擅长啊!

“格斗是特种兵的基本技能!”田大牛很严肃,出腿就一个边踢,旁边的沙袋开始晃悠。接着又是正蹬、侧踹、腾空飞踹、后踹,看得新兵们眼花缭乱,最后田大牛收腿的时候,林锐真心拼命鼓掌。看不出来啊!这个土不拉唧的农村兵还真的有一套啊!

“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特种兵,必须掌握格斗!”田大牛脸上只有微微的汗珠,“为什么我给你们看的都是腿功呢?因为你们首先要从腿开始练,在实战当中这一腿踢出去,踢到位可比你打十拳都管用!明白了吗?!”新兵们都兴奋地喊:“明白了!”

“那边墙根去。”田大牛没让他们上来踢沙袋,一指那边观礼台,“一字站好了。”新兵们都纳闷儿,排队走过去了。田大牛命令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两腿分开,顶住墙根!二组在他们后面蹲下!”林锐纳闷儿地坐下,分开腿顶住墙根,乌云在他后面蹲下。新兵们都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田大牛下命令了:“二组,用右膝盖顶住他们的屁股!开始往前慢慢顶,速度要慢,但是力度要大!开始!”

后面的新兵开始顶,前面的新兵初始还能忍着疼,但后来渐渐忍不住了,啊啊啊乱叫起来,绝对是一片鬼哭狼嚎。田大牛不为所动,哪个后面顶的新兵不使劲了,一脚踹上去:“不拉开韧带,你们怎么练习格斗?!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都要给我拉韧带!早晚都要拉!”

林锐咬牙不叫出声儿来,乌云在后面看着他脸上的汗珠,低声说:“疼你就叫吧,不丢人!大家都叫了。”林锐就是不叫,虽然已经脸红脖子粗——这是什么训练啊?!都17了居然要扯蛋?!乌云在后面看着不忍心了,膝盖偷偷放松了。田大牛看见,过来一把推开乌云:“有你那么顶的吗?看好了!”田大牛蹲下,一下子用膝盖结结实实顶上去了!“啊——”林锐终于号叫出来。田大牛慢慢加力。“操你妈!老子不干了!”林锐突然站起来,田大牛被他推了个踉跄。林锐起身后掉头就跑,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田大牛先是傻眼了,不知道他要干吗,再一看,发现他径直奔向大门口就醒悟过来:“快快快!拦住他!有兵要跑!”

穿着冬训服、大头鞋的林锐跑得跟绿色野兔子一样,班长和老兵都放下新兵去追他。他什么也不管了,虽然腿根还在火辣辣疼着,但是自由对他的诱惑更大。他是自由自在生活惯的,这样的生活能忍受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大门口的哨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睁睁看他跑过来,后面还追着一群老兵。随即哨兵班长明白了,拿起81-1步枪横在他前面。林锐起身就是一脚,班长用步枪打开了,随即抡起枪托像棍子一样打在他的肚子上。林锐一下子飞起来了,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头晕眼花。田大牛和后面的班长、老兵,冲过来按住了他,再想跑就没戏了——这都是战场上抓敌人特工队的,手比钳子还硬。林锐哭喊着:“爸——爸——!这个兵我不当了!爸——快来救我啊!”

老兵们哪儿还管他喊这个,七手八脚就给他拖到一边。哨兵拿起内线电话要大队部。田大牛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不失憨厚的严肃,变得凶神恶煞,揪着林锐的领子:“我告诉你小子——这要是在战场上,我一枪毙了你!”

耿辉匆匆忙忙来到大门口,林锐还在哭闹:“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干了!我不当兵了!让我回家!”耿辉看见他被捆上了,这帮老兵捆人都有一套。于是,林锐就跟粽子似的,鼻涕、眼泪都流在脸上,一点儿也没了从前那种还有点儿帅气的小伙子的感觉。

“放开。”耿辉皱着眉头对自己的部下说。

“政委,放开他就要咬人了!”田大牛急赤白脸地说,伸出自己的胳膊,上面有牙印,还出血了。耿辉说:“放开,这是新兵,不是战俘!我就不信他会咬我!”

于是,两个老兵小心地解开林锐的绳子。林锐活动活动自己的手腕,上面都有了绳子勒出来的青紫色。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恨恨地看着眼前的耿辉。哨兵班长踹他:“站起来!”林锐不站,反正他破罐子破摔了,本来就不打算干了。耿辉瞪了那个哨兵班长一眼:“你去找你们警通连长,就说我说的——禁闭三天!”

“政委!我……”

“立即就去!”耿辉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哨兵班长敬礼,转身跑步走了。耿辉看着林锐:“他踹你,我禁闭他三天;现在,你给我站起来!”林锐本来不想站起来,但是在耿辉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是惧怕?似乎不是,因为政委对他没有任何凶巴巴的表情。耿辉看看这个满脸泪水的新兵蛋子:“说,为什么跑?”林锐带着哭腔:“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我,我不要当特种兵了,我要回家!”林锐哭着说。田大牛来本来就有气,现在一听这话更来气了:“那你干吗当兵啊?当兵习武是天经地义!你干吗要当兵?”

“你们以为我愿意当啊?!是我爸逼我的!说好了是政治条件兵,是在机关的,谁告诉我是特种兵了?!你们要是告诉我是特种兵,把我杀了我也不来!你们骗我!”林锐哭着大喊。耿辉看着林锐,林锐看着他。许久,耿辉把他的军装领口整好,戴正他的作训帽,擦擦他的眼泪:“你不愿意当特种兵?”

“不愿意。”林锐的声音小了下来,面对耿辉,他喊不出来。耿辉问:“那你愿意当逃兵?”林锐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件事情我暂时不追究,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告诉我,你想走还是留下,到时候你想走我不留你;你也给我三天时间,我来研究一下为什么你受不了,到时候也给你一个答复。好吗?”耿辉的声音柔和,但是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林锐不由自主地一个立正,毕竟穿了一个月不带帽徽军衔的冬训服。耿辉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没说更多的,只说:“回你的班里去。”林锐敬礼,一个标准的向右转,跑步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奇怪,做这些动作似乎都那么自然,要知道他是那么恨队列训练啊。耿辉看着这些老兵:“特种侦察大队是一个全新的部队!你们在老部队的那点儿把戏别跟我在这里使!——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整新兵,我就对谁不客气!”老兵们本来憋了一股劲儿,但现在只能面面相觑。耿辉说:“新的部队应该有新的精神风貌,新的传统!都去吧,田大牛和你们新兵连长晚饭后找我。”老兵都散了。耿辉走在回大队部的路上,心里面沉甸甸的。他不想看到出现逃兵的事情,这对这支年轻的部队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4

新兵连长是特战一连的韩连长,这是个小个子干部,远远没有身高183米的林锐高。但他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却让林锐感到有点儿害怕,他已经知道在战场上,这家伙也是个侦察兵好汉。韩连长盯着林锐看了半天,看得林锐心里发毛。

“带回吧。”韩连长也不骂他,更不打他,就是那么随便一句。田大牛赶紧说:“连长,他还小!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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