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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听了一会,笑道:“姑娘说得在理。”
“哈,那当然!每一个人,都是一片江湖。说甚么凶险,也不过是有人的江湖容不下你我罢了,没甚么好怕的。”
“辛姑娘如此爽快,怎会有人容不下你?”
“不晓得,但我觉得总会有。”辛子骏伸了个懒腰,“是谁呢?谁知道!可能是你,可能是我自己,说不定还是师兄呢!哈哈!我怎知道会是谁?”
看她神采飞扬,景年忍不住又问:“那——”
话音未出,她已快言快语地打断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嘿嘿……还没死到临头,怎知谁容不下你?要害你的,装也装得教你糊涂,为这事操心,太累了!”
“姑娘倒是豁达。”景年低头道,“我本以为姑娘是习武之人,没想到文武双全,难怪能将这些纷扰淡然视之,当真佩服。”
“不……”辛子骏却停下步子,“我只是有健忘之症罢了。你幼年得过病,我也一样……今日同你说的话,明日我便忘了;昨日做过的事,若不写下来、画下来,今日便忘得一干二净……”
景年也停下来,知趣地没有搭话。
“所以,并非我不往心里去……而是我没法儿往心里去。”她顿了顿,又径自往前走,“不过嘛,你也不必替我担忧。既然迟早要忘,何必劳心费神去记呢?”
“常人患易忘之症,往往自怨自艾,姑娘却能潇洒快活,教在下愈发佩服了。”年轻人跟上去,“敢问姑娘为何会得上如此病症?”
“你问我,我又怎么记得如何得的这病。”辛子骏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双手举向天空,抱到脑后,枕着手大踏步地往前走,“想不起爹娘,想不起家乡,只记得睁眼便身在这方小城。师兄说我是齐州辛氏弃女,我便当是真的;但你若问我自个儿,我只答我无来无去。”她笑了两声,“生于大宋,便安身大宋!做尽快意之事,笑尽可笑之人,岂不快哉?”
“身心无来无去,刀术无规无矩,听着好不快活。”景年跟着笑起来,“我还挺羡慕姑娘能得这易忘症。”
“羡慕这做甚?”辛子骏大眼瞪小眼。
“我有许多想忘的事情,可我忘不掉,也舍不得忘。”
辛大女侠撇撇嘴,懒懒道:“哎呀……该忘之事,自然会忘;该记之事,亦不必费心。”她叩了叩心口,“兄弟,别忘了,万物从心。”
景年没再回答,只是默默陪她走了半晌。
许久之后,他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辛姑娘,你这脾气在女子中倒有些意思。”
谁知辛子骏意外回头,茫然道:“什么?”
他便猜他沉默太久,她又忘了。
“我说方才我们说的话……”
“啊……啊!想起来了。”她拍拍脑袋,“这有甚么,你在东京没见过这样脾性的女人?”
“见过,她们都负血仇而生,发过一辈子也不肯忘的血誓。像姑娘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实在稀罕。”
辛子骏听了一会,落寞道:“她们是想忘不能忘,我想记,却记不住呢。”
“还是别记住好,”像在同自己说话一般,景年看着她眼角的痣,出神道,“记那么多,连长大成人都变作负重而行,实在是……”他犹豫着叹出口,“实在是太累了。”
“这话好,你可终于说了句真话!”辛子骏笑嘻嘻地调侃,“既然这么累,还要继续做刺客么?”
“当然。”年轻人勉强笑笑,“许多事,继续下去,总会有意义。”
辛姑娘瞅了他许久,吐出一个字来:“倔。”
她似乎聊得累了,向前跑道:“兄弟,走,去城墙上瞧瞧那些梁山汉子跑了没有。咱得当心些,省得他们再回来抢地盘!”
景年耳朵一动,心道:抢地盘?东昌府分会难道与梁山有甚么过节?怪不得这些刺客在城门放冷箭,原来正是冲着梁山去的。但也顾不得多想,只不动声色道:“好!我同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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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登上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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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楼上眺望远处,护城湖对岸林子野地的动静一览无余。
趁辛子骏在往外看,年轻人默不作声地爬上城楼,蹲在屋檐上,悄然开启鹰眼。
远方处处灰白一片,并无梁山兄弟们藏匿的身影。但向西瞧去,护城湖对岸隐约飘着个青色的小点,定睛细看,原来是空舟一叶,篷上搭了条破破烂烂的青色袍子,正是燕青负伤那阵子剥下来的那条。景年因摸向腰间小乙哥匆匆塞来的烟火筒,又知兄弟们未走,随时在外接应,心中便踏实下来。
“哈哈哈!全跑了!”辛子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放箭果然管用!看来师兄说得对,得教那帮光脚的尝尝苦头,才不敢觊觎我府兵权!”
继而似是发现了身边无人,那声音便转起圈来:“咦,人呢?”
景年起身跳下去,恰撞见她扛着刀四处寻找:“在这里。我们走罢,天快亮了,不知苗兄回来没有,别教他等着我们了。”
那优哉游哉的刀客看了看东方泛出的鱼腹白,眨眨眼,疑惑道:“找我师兄做甚么?”尔后忽然眼睛一睁,“噢——对对对,快回去,快回去,省得他又要别扭!”
二人一拍即合,景年就要往楼梯下走。然而才动身便被子骏拉住:“白长一双好脚,那里忒慢!跟我来!”
他跟上去,见辛姑娘抬脚便蹬上了城墙豁口。还未拦她,便看她已一个倒栽葱向下跌落下去,惊得年轻人几步追到墙边,往下一看,忽而松了口气。原来城墙底下密密地栽着一人半高的灌木,冬日里还是绿油油的,跌进去一个人,甚可毫发无损。
景年便笑道:“原来这地方也能使一手‘信仰之跃’。”因而也跟着动身上去,双臂平举,如白鹰般飒沓而下,没入灌木丛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