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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马结束后,与张飞告别,刘备回到家已经夜半了,他遥远就看到自家门前亮了灯火,定是阿母怕他因为天黑看不到家,少时阿父常常晚归,阿母就在门前设下灯火,等候阿父归来,现在轮到他了。
中厅内阿母一边编织,一边看向外面,刘备推门而入,刘母看到自家大郎回来了,于是道:“今日大郎为何晚归?”
刘备告罪道:“回阿母,张家子约我看赛马,所以晚归了。”
“眼下并非农闲,这附近的赛马应是大姓子弟聚众,对汝这个年纪尚有吸引,但不要太过晚就好,夜路难走,又多沟渠。”
“阿母说的是,孩儿日后尽量提早归来。”
刘母点头道:“大郎快些洗漱去吧,明日还要上课,可不要迟到了。”
“阿母也要早些休息,不要累着。”
洗漱完毕后,见阿母还在编织,刘备心中有愧,家境日渐衰落,以至于让阿母不得不织席贩履来贴补家用。第二日刘备来到族学,张家子已经到了,一见面两人打起招呼。随后刘备便走到位置上坐下来,今日讲学是位年纪稍长的老儒,姓陈,一身褐色直裾深衣,颜色有些发白,头系竹板,但目光犀利,很是有神。
陈教喻还没到堂,堂上就有人议论纷纷,大家都在议论陈教喻,旁边一位同年说道:“陈教喻我还是知道的,家境贫寒,但才学横溢,只是苦于无门,年过半百无人拔黜,因以教书为业。其年轻时行学多地,历数位名师,以才学来说,不比其他教喻差,我们随他不算埋没。只能说当今察举所察之人都是大户子弟,故人称之为举秀才,不知书。 举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 高第良将怯如鸡。”
刘备闻言道:“这位学兄,不知高姓大名,看汝似乎十分熟悉新来的陈师。”
那人笑道:“在下姓郭,名常,草字行长,是常山人氏,也不算熟识,只是之前在清议上,听到有人提起,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成为他的弟子,倒是有些三生有幸。”
“啊,难道陈师很有名。”刘备听到郭常说陈教喻比较有名,但记忆告诉他,并未听过此人。不过刘备转念一想,陈氏年过半百,估计对方早早过世,因而身前名声并没有延续身后,没听过也是常事。
郭常笑道:“也不算有名,只是听清议上有人说陈师通左氏与谷梁,而且对于京氏易、毛诗也颇有心得。其实清议也只是偶尔会聊起地方名士,但大部分都是彼此吹捧,第一次去清议或许还有些好奇,但再去估计就会厌烦了,完全没有想象的品评世事。要么互相吹捧,要么今古文之争,一开始还是辩论,后来就变成私斗。实在无趣。”
“幽州也是如此?”
郭常道:“完全没有两样,要是不信,过几日就是清议,到时带汝等去看看就知道了。”刘备一听实在好奇,说什么也要去看看,于是就准备撺掇德然他们一起。
正在说话间,陈教喻已到课堂了,刘备连忙端坐起来,陈师的确如郭常所言,言语之间都有着独到见解,原本不以为然的诸人听的相当认真。
刘备一边听一边记录,陈师在讲课间隙,偶尔也会发表言论,大多是关于党人的事情,想来哪怕一介老者最关心还是国家大事,毕竟党人在眼下完全就是热词,朝堂阉党为患,所以大家对于党人都是同情居多,民间更甚,大家以靠近、庇护党人为荣,毁家而庇护党人者比比皆是,比如望门投止的张俭,因庇护张俭,死难者数以十计,家族亲戚被株连,以至于不少郡县因此残破不堪,但大家还是选择庇护。就比如袁绍,就因庇护党人而闻名。无他,就因天下之人普遍同情党人,而厌恶阉党,即便阉党只是皇帝手中的刀,但大家还是认为阉党才是祸乱根源,三君、八厨、八及。
待到放课时,刘备抱着竹简跑到陈师跟前请教。陈教喻突然看到一总角少年跑上前,跑近才知是谁,面露笑容道:“原来是玄德啊,有何要问?”
刘备拿出简牍,指向简牍上的一段文字道:“这该如何解。”
陈教喻看到简牍上满满的文字,字体工整,字里行间似乎还有一股自己的风格其中,便笑道:“原来是这段,是这样的”刘备一边听一边书写,陈教喻见此,笑道:“孺子可教也。”
随后陈教喻又道:“日后如有不懂,可尽管来问。”对于延请自己为教喻的祭酒刘雄,他十分感激,且相比自己一事无成,在宦途几近沉浮的刘公,或许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机遇,他想在知天命之年最后博一把。因而对于刘公的子孙,他格外重视。
不过刘备的好学之心,还是让他感到高兴。
之后数日,陈教喻格外关注刘备学习,或许是想培养一位英才,所以刘备得到更多关注,陈教喻也常常将刘备叫到自己家,单独教授,逐渐的,区区十一之龄,刘备便以通左氏与诗,虽然他自己觉得,自己并未真正通晓左氏与诗,但得知自己孙儿已然通左氏与诗后,刘雄还是非常高兴,但极力对外隐瞒,他认为这对于刘备来说是有害而无一利,只会增长刘备的骄傲之气,这是不可取的。
刘备倒是十分赞同大翁的建议,同样的,一心致力培养刘备成为英才的陈教喻也是同感。
过了几日,涿县名士召集举行一场清议,刘备自然乐意前往,便与德然、宪和等人跟随郭常郭学兄前往,相比汝南声势浩大的月旦评,涿县这一场清议虽然无法比拟,但其规模也不小,郡内乃至州内高官名士云集,只是他大翁从来不参与,但并不反对刘备参与。
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郭常带着他们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刘备与同行几人顿时惊讶连连,但郭常显然是经历多了,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刘备又看到外兄贾大树在场,心想:他如果不来,那才是见鬼了。
刘备仔细打量一下,结果他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周林与鲜于承,还有他最不愿看到的人,他的外妹贾妍,顿时刘备有种想逃的打算。
“阿勰,你阿姊也来了。”刘备暗暗对身旁的贾勰道。贾勰道:“我阿姊最喜这类活动,不过让她知道外兄你也在,估计会更开心。”
刘备连忙给了贾勰一拳,“你不说,她也不会知道。”
旁边的郭常笑道:“刘君啊,我如果是你,铁定此时去她身边,这可是绝佳机会。今天来的人当真多矣。涿郡新任吕府君也来了,他才上任不久,估计是想从清议提拔三四位作为掾吏,再者就是李县君了,剩下都是些涿郡有些名气的名士了,只是可惜的是,涿郡名士不尽其中,倒是私学处,那才真是俊才聚集。”
随后郭常向刘备介绍道:“那位身着白色直裾宽衣深袍的就是吕府君,徐州彭城国人士,旁边的是李县君,方城人,后面依次是贾修,涿郡名士,想来刘君也知道,汝之外家,好清谈,郦炎郦文胜,少年才士,前汉高梁侯之后,如今刚刚二十余,便已经著郦篇十余卷,当真我辈楷模。
之后是李雝,哼,我不屑言之,此人虽身为郡国文学,却屡屡为难才士,索取贿赂,元毅公有此弟子,真是师门不幸。最后几位想必你们也都知晓,我就不作介绍了。”
郭常提起郦炎,是一脸的崇拜,而到了李雝,则是一脸怒意上涌,刘备早就知道李雝这个人,他大翁完全不想提起他,只有李雝常常跑到他家拜会,那一脸的笑容,让刘备记忆尤新,他十分不喜此人,只是大翁从未表明态度。
清议本是太学生为表对于朝野的不满,自发聚集的,后来逐渐变成了影响朝野地方的选官的重要力量,时人称之为“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所以每次清议,地方豪强势力便会聚集,亲自拜访名士,推荐自家贤才,而地方官吏也依靠清议来选拔官吏,说实话,地方清议早就沦为豪强大姓的过家家游戏了,只是对于新来的郡守,这些豪强大姓因为摸不到脾性,也不敢贸然行事,所以此次清议,对于大部分“学而优则仕”的学子来说,是一个绝佳机会,自然拼命表现才华,以期得到赏识。
一郡之守,二千石的高官,俨然就是地方土皇帝,而刺史不过六百石,仅仅是作为监督郡守之责,但刺史到任,往往能让一众郡县官吏为之忌惮,更有甚者直接挂印弃官。比如东郡贾琮上任冀州刺史,百城闻风,自然竦震。其诸臧过者,望风解印绶去,唯瘿陶长济阴董昭﹑观津长梁国黄就当官待琮,于是州界翕然。
刘备记忆中,这位吕太守当了足足六七年有余,从建宁二年,一直到光和三年,直到燕国刘其上任,但这位吕太守为官平和,政绩平平,根本没有拿的出手的政绩。刘备暗道: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
场上似乎已经开始了,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吕府君突然站起身道:“本官自雒阳上任本郡伊始,本自广纳英才于侧,期冀此次清议能选拔真正有利于本郡才智之士”
吕虔话落立刻得到了在场名流大姓支持,刘备一看就知道,吕虔已经与大姓名流们谈好利益,这只是一场表演秀,当即就有些乏味,就想离开,刚要转身,他就听到一个声音,“吕府君,在下以为区区清议不足以选拔俊才,须知真正大才并不在此间。”
声音的主人自然就是与卢植有父子之谊,忘年交之情的郦炎郦文胜,刘备转头过来,见此,便知晓有郦文胜在,这场清议就不是一场表演秀。
果然吕虔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他在上任伊始就与涿郡大姓达成协议,划定利益,他为政平和,不喜变革,虽然不至于贪污受贿,但也非清廉正直之吏,所以对于郦文胜这类人,颇为不喜,所以历史上郦文胜死在狱中,恰好就是吕太守在任期间。
刘备不禁为郦炎感到惋惜,“你这样惹他,岂非自寻死路,然后屡次不应郡府征召,又写见志诗抒发怀才不遇,这不是打脸?数年后,对方给你编造一个疯病,说你吓死妻儿,然后将你屈打致死。”
虽然惋惜,但刘备还是选择继续听下去,只听得吕虔说道:“哦,原来是本郡大才郦生,既有言可细说。”
“回禀府君,本郡元毅公本致仕官吏,却无颐养天年之念,兴私学于桃水,纳才德之士与麾下,幽冀之人无不欣然前往,其治学有教无类,即使往来黔首苍头者,亦收之门下,今亦门生过千,其中不乏才智之士,尚书有云,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此间清议所推者不过二三人,而元毅公门下大才斗量可见,既知贤才,何以在此。”
吕虔一听,顿时起身道:“郦生之言,大善。”但又转过身看了一眼周边大姓,“但清议已然开始,不好半途而止,待此间结束,再去不迟。”
郦炎未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去,也不管吕府君他们是否有情绪。吕虔看到郦炎转身离去后,脸色变化很快,但很快平复下来。清议继续开始,但刘备已经没有看下去欲望了,他没想到,郦炎最后最后推荐居然是自家大翁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