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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拨云
请太子入主东宫?!
陈定邦震惊地看着陈定远,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陈定远这话一说出口,给他的第一感觉并非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的惊喜,而是一种从心底泛上来的惊疑不定。
他慢吞吞地收回停顿在美姬们身上的手,眼睛一直死盯着陈定远,一瞬不瞬,企图从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发现些许阴谋的端倪。然而,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如既往的恭谨自持,英挺的脸庞在他目光如炬的注视下也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就算是那双冷眼,同样一如既往的黑,黑得如同地狱的永夜,没有任何一丝的波动。
陈定邦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没有人发现,但他自己分明是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羞席卷而来,他猛地一脚蹬翻了面前的矮几,几上的金杯银盏“乒里乓啷”地跌落了一地,触目惊心。
这意外的变故把殿内伺候着的其余人都吓了一大跳,一个美姬仗着宠爱娇声埋怨道:“哎呀,国主您吓死奴家了啦!”
“滚!”陈定邦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气急败坏的喝斥所有人都滚出大殿去。
待内侍、美姬等闲杂人等统统快速地退出后,陈定邦已经恢复了镇定,他重又坐回软榻,费力地想为自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最终不得不放弃,勉强坐好正色问道:“小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让儿子入主东宫,唯有如此才能将储君之位真正的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但是,他同样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以前总觉得有这样一个能干贴心又忠诚可靠的弟弟真的是很幸运,打理庶务、出谋划策,替他解决所有后顾之忧,甚至这宝座也是陈定远为他争来的。当他坐拥着这三千里锦绣河山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上天的宠儿,几乎什么都不用去做,荣华富贵就自动上门来求他享受了。
可是,当他觉得已站稳了脚跟,准备彻底将大月改名换姓变成真正的陈家江山时,他却惊恐地发现原来他错了,不知何时起,这个总是默默跟随着自己的幼弟,竟然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而且是随时能让他万劫不复的那种:朝中重臣有一多半是陈定远的亲信,他还牢牢掌控着大月的所有军事力量。多么可悲啊,明明他陈定邦当年才是宰辅与兵马大元帅,为什么这些力量却最终集中到了只是一直在“辅佐”他的小弟弟手中?陈定远竟然在不动声色中就将他架空了!
最令他不解地是既然陈定远的势力早已远胜于他,却又为何仍将他推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呢?
兄弟手足之情?
鬼都不会信这个理由!
陈定邦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他的原配——那位大月前长公主云若仙死的那一天,陈定远居然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居然在没有他旨意的情况下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进了宫禁,居然旁若无人地冲上前去挽救云若仙,居然无视他正鲜血淋漓的站在一边。
云若仙从宫城墙上纵身一跳的那一瞬间,他在陈定远眼中看到的是世界崩塌的疯狂,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些什么,不由暗生警惕。之后,他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励精图治,小心翼翼地回收自己的势力与权力。那三年间,陈定远似乎看不到他的行动,行尸走肉一般。但也仅仅是让他快活了三年,其后陈定远便恢复了原状,他堂堂国主竟然变成了无所事事,并且还诡异地开始不知不觉地耽于享乐了。
他也曾想将陈定远除去,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自己还是安份守己比较好,如果不去做那些危险的动作,他还是大月至高无上的国主,否则便会像五年前新赵来攻那样叫他丑态百出地死去!
但是哪个男人真的甘愿如此窝囊?!更何况他也曾经才学过人、勇武不凡。所以他一直谨慎地扶持自己的势力,又小心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也正因为如此,他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太子储君,只能暂时憋屈在皇根里的太子府,而非入主东宫,怕的便是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然而今日……这个威胁着他一生的可恨男人突然主动说:请太子入主东宫?!
太子入主东宫这一举动背后所代表的含意众所周知。是什么让陈定远愿意作出这么大的让步?
陈定邦危险地眯起眼,与他痴肥呆滞的外貌完全不符的飞速转动着脑筋。那个女子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陈定远竟然愿意让出他牢牢把持的权力?他第一次对这女子产生了兴趣,但神思却丝毫不曾外露。
“小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定邦理理了衣襟。
陈定远微微地勾了勾嘴角,“臣弟自然是知道在说什么!”用太子入主东宫来换你一道赐婚恩旨,哪怕是太子损失了一名得力助手,这买卖还是很划算的,不是吗?贤才可以再去搜求,天下之大可不止仅有一个云怀风。但是他的让步不是那么容易给的,尤其是储君之位,你肖想了那么多年,如今就这么轻易地摆到了面前,还需要思前想后的犹豫吗?
陈定邦的脸色阴晴不定,思忖良久,方咬牙道:“为兄近日身体不适,精力不济。此事兹事体大,还需要好好想想。”
“希望国主不会考虑太久!”陈定远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臣弟很希望能尽快抱得美人归,相信太子也很迫切想好好学习怎么样当一个储君。”
“呵呵。”陈定邦假笑着,“太子还小,等得起。”
“就怕臣弟等不起啊。”陈定远敛了笑意,阴沉沉地留下一句,“那么臣弟就先告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定邦袖中的双手狠狠地握紧,他自然是听懂了陈定远的一语双关——“臣弟等不起”——等不起不耐烦的后果是什么?改变主意?或者干脆抛开他这个国主,自己去拟一道恩旨,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握紧的双手发出咯咯的骨节错位声,陈定邦赤红了眼,恨意满腔。“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低低的诅咒没能飘出大殿,只是无力地消散在龙涎香的烟雾之中。
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
如今的皇后是陈定邦的继后,出身当年拥立陈氏为王的功勋之家方家。方皇后的父亲便是当今的宰相方儒钦。方氏在朝中为文官之首,作为太子的外公、后族的领袖,为自家的利益更是对抗皇太弟的中坚力量。
方皇后在父亲的教导下深谙为后之道,嫁于国主后手段也颇为了得,把后宫诸妃管得服服帖帖。文德五年又为国主诞下唯一的嫡子陈衍,可谓后位稳固。
但方皇后的苦楚也是人尽皆知:太子一直未能入主东宫。
即使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的父亲是众臣之首,她的儿子是太子,可是有什么用?不能入主东宫的太子名不符实,皇后母亲和宰相外公也改变不了太子不是储君的局面!
幸亏三年前父亲为她找来了云怀风。
没人知道这云怀风竟是神机山庄的少主人。那神机山庄素来神秘,世人只知庄内能人倍出,超然物外。除了从前每一任的庄主继任前都会来担任三年大月的国师,作为出世的历练外,一直是属于不问世事的。不过自前朝云氏覆灭,神机山庄大约觉得不妥,便就此隐匿不出了,大月也从此再没有来自神机山庄的国师了。父亲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打动现任庄主答应让少庄主出山相助太子。
神机山庄确实是名不虚传,云怀风不过用了三年时间便扭转了劣势,把太子也教导得进退有据,让大家再次看到了储位的希望。
可惜太子还是太小了!
方婉情看看倚在她身边稚嫩的儿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否则求娶云怀风幼妹这样一本万利的好事哪轮得到陈定远!
“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错教双鬓受东风,看吹绿影成丝早。
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
殿内中央摆着一架古筝,美丽的少女正素手弄弦。筝是极品,少女的吟唱亦非凡音,一曲《踏莎行》如泣如诉,淡淡忧愁在行云流水间弥漫开来,令闻者禁不住心神动摇,恨不能倾尽所有好好地来抚慰这可怜伤心的人儿。
曲尽音未散。看着少女低垂着头,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脖颈,分外楚楚可怜。方婉情也不由得低叹了一声:“云小姐这般才情,若许配给七王爷那大老粗,可真是暴殄天物!”
“所以,怀风特意带妹妹亲自来向皇后娘娘陈情。”云怀风坐在下首,闻声朝方婉情拱手道,“七王爷已年近四十,小妹不过二八,我们神机山庄又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投机之辈。怀风奉父命前来相助太子,看的是方相一片诚心,也甚是同情太子的处境。但不想,也不愿最后帮忙帮得要把自己的亲妹妹也贴进去!”
方婉情脸上一阵躁红,她知道这事确实是自家理亏了。可是陈定远开出的条件真的太诱人了,让太子入主东宫不正是她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努力追求的最终结果吗?而且请云怀风来辅佐衍儿也是为了这一目的啊!
“本宫从来都把云先生当自己人,所以才会实言相告,也是想请云先生帮忙出出主意,如何破解这一局啊。”
如果你们不愿意帮忙,这事情我也解决不了,对于我来说,儿子能不能当上储君才是最重要的!
云怀风听懂了方皇后的潜台词,不禁怒上心头,冷笑连连,正欲开口。却听云素心截道:“哥哥正是知道娘娘的难处,今日才会带素心来拜谒的。”
她略抬起头,倾国倾城的容颜叫所有第一次看清的人倒吸一口气,不少内侍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方婉情也怔了怔,虽然听说这云小姐是个少见的美人儿。但从进宫以来一直低着头,行礼对答看上去也羞怯得很,她端坐于上首凤座也没在意细看,哪料到竟是这般沉鱼落雁之貌,只是奇怪她竟觉得似曾相识。
“娘娘只看到了七王爷抛出的饵,只怕没注意到他的险恶用心。”云素心伸手拂过筝弦,音质清脆,“看上去一纸恩旨换回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是个好交易,可是殿下进驻了东宫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闻听此言,方婉情一凛,顾不得再去思索究竟在哪里见过少女这等绝色,心思转回正题,发现果然如少女所言,得了眼前之利,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世人皆知太子之位全凭我兄稳固,然狡兔未死良弓便藏,便是殿下入主了东宫,今后又会有什么良才来投?!七王爷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只盼娘娘,别当了真啊!”
云氏兄妹已离开,方婉情却是冷汗涔涔,若非今日得到点拨,只怕真的坠入陈定远的陷阱还在沾沾自喜呢。不过云怀风这个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娘娘,这云小姐可真是称得上是美若天仙了呢!”身边的大宫女见她沉默不语,便来凑趣。然而正是这句“美若天仙”仿佛一道闪电劈过她的脑海——
美若天仙!方婉情霍地站起身,她想起来了是在哪里见过这张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