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柰芥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十三、勾心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张绝世容颜!
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漫上来,令她僵立当场——太庙里,唯一的一幅陈定邦元后的画像,可不正是少女那张面容吗?!
元后云若仙因为身份特殊,在宫里众人一直是讳莫如深的。大月迁都移宫后,有关她的人、事与物更是几乎被清除一空。但是有一个地方却绕不过去,那就是太庙!只要一日不废除云若仙皇后的身份,她的画像就会永远配享在陈氏宗庙中,虽然方婉情打心里知道云氏根本就不屑这样的殊荣。
云氏与陈定邦成亲时她的年纪还小,方家也不是原大月的名门望族,所以在待字闺中时她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云氏。后来大月风云突变,她的父亲站对了队,以从龙拥立之功起家,迅速爬上了勋贵的行列,当年多方势力角逐平衡后她才荣幸地成为了继后。就是在大婚的那日祭拜祖宗时,她才进了那么一次太庙,出于好奇,她偷瞄了一眼先皇后的画像,那绝代风华还让少年不经事的她好生嫉妒了一阵。但是毕竟只是匆促一眼,画像也总是有些抽象的,再加上大婚程序繁琐,疲惫不堪的她婚后又马上忙着收拾三宫六院的狐媚子们,时间倏忽过去,那已经作古的美丽渐渐便沉入了记忆深处。
今天,若不是少女明媚的姿容太过有视觉冲击力让她觉得眼熟,若不是宫女一句“美若天仙”让她联想到了元后的芳名,她也不会想起来。
“云若仙”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诅咒的密语,陈氏得了天下却失了民心,最可悲的是兄弟阋墙之祸!旁的人可能不知陈氏皇族内部的纠葛纷乱,她自是一清二楚的:国主陈定邦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般深情,也没有表面的那样至高无上。真正掌握着实权的,其实是那个看着忠诚可靠、不计名利得失的皇太弟陈定远。据说,当年陈氏取云氏而代之,按陈定邦的原计划是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干脆的抹杀掉云氏的所有一切,包括废除云氏原配的身份。但是陈定远不同意!之后,无论陈氏如何对云氏,只有一条绝不能变,那就是云氏元后的身份,然而云氏遗体又是单独入葬一陵,而非在为陈定邦修建的帝陵。陈定远在对待他的长嫂的态度上异常的心慈手软以及坚定不移,与之相比,云氏真正的夫婿几乎就是个忘恩负义且冷血无情到极致的渣滓!
这哪里是正常的!方婉情的牙齿忍不住咯咯的打架,“他难道?”她低喃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好像被触动机关一样释放了出来,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
“娘娘,您怎么了?”大宫女关切地上前询问,却教她一把挥退。
“都出去!”方婉情焦躁的低吼,“本宫要静静!”
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么陈定远对云怀风的妹妹只怕是势在必得,但是云氏兄妹刚才的分析也是一针见血,赐婚之举完全是自断生路。她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赢得有利的局面?
千头万绪纠结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方婉情心乱如麻。
而此时,跟着太子陈衍出宫的一辆马车中——
“其实,你不必进宫来这趟的,我自然有别的法子让她查觉陈定远的龌龊心思。”云怀风撩起车帘,坤宁宫的金色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绚目的光彩,多么奇特,这天下间隐藏着最阴暗的居所却总是那般金玉其外。
云素心淡淡一笑,精致的眉眼在斜射进来的光线中更为清晰,玛瑙般的黑眸里波光潋滟,幽深得仿佛带着魔性的漩涡,引诱着人们明知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也依然不可自拔地心甘情愿地坠入进去。
她的声音飘忽,如同江南烟雨般不可捉摸,“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亲自发现的,才会特别的上心和相信啊!”
“她会怎么做呢?希望不要笨得无可救药了!”云怀风放下了帘子,阻断自己的视线,“方儒钦这只老狐狸表面叫嚣得厉害,实际惯会打太极,明哲保身的法门用得炉火纯青。如果太子不是他的亲外孙,只怕他必要时都会果断地卖主求荣。”
“是啊,否则一个没有任何凭恃的小家族,怎么可能就能把女儿送上后位,自己又迅速地位极人臣呢。”云素心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着,声音无喜也无悲,“世上之事,人心最是难测,知遇之恩换回的也有可能不是涌泉相报,而是恩将仇报。但又能怪谁呢?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利益足够大,父子、手足、夫妻反目又算得了什么。”
见状,云怀风心中微痛,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原本欲出口的劝慰,转而道:“所以,还是得提点方婉情不要太过相信她那老谋深算的父亲。”
“嗯,真是任重道远啊!”她轻哼了一声,“不过,总是得先解决了眼前这一关才好。”
车队前方,一骑横立。
马上的骑士腰板挺直,神情冷漠坚毅,只是一袭普通的锦袍常服,也没有带什么随从。但他就那样随随便便地勒缰停伫于当街,那气势便是不怒自威,太子府的车队也不敢上前喝斥,远远地便停了下来。
方进惊疑地坐在马上,搞不明白这只是一次偶遇还是对方完全刻意的等待。然而旁人可以犹豫不决,他身为太子府的侍卫长却不能避而不谈。策马来到太子的车驾旁,他低低地汇报了几声,得到主子授意后,他又硬着头皮下马向对方走去。
在三五步外停下,方进紧张地单膝点地行了个军礼,他可不敢像云长史那般只称呼对方王爷,只能恭恭敬敬地请安:“标下见过皇太弟殿下!”
陈定远看都没看他,也不叫起,只是一味的沉默,沉默地望向车队,准确的来说是看向第二辆车驾。
窒息般的气氛开始悄悄扩散,双方就那样在长街上僵持住了。
“下官见过七王爷!”
青年从车驾上下来,淡然又疏离地遥遥施了一礼,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看不清情绪,身上的气息却是格外的冷漠。
“王爷您阻着太子回府的路了。”仿佛在说天气一般的淡淡口吻,说话的人浑然无事人样,太子府的诸多侍卫们却都手捏一把冷汗,多年来陈定远的积威已经深入人心了。
陈定远仍是沉默,片刻后终于开腔。
“本王想见见云小姐!”
云怀风挑眉,语气更冷:“王爷拦在当街,就是想见舍妹?”
冰寒的目光直刺过去,“您这样,是准备将舍妹当成招之即来的烟花女子吗?抱歉,我们可当不起您这等厚爱!”一个尚未出阁的妙龄少女,被男子拦在街上求见,如果少女答应了见面,那绝对是轻浮不自爱,于闺誉大大不利。云怀风身为兄长,这样的质问与嘲讽自然是说得出口的,根本不必管什么身份高下。
“云长史误会了。”陈定远微默,须臾开口解释,虽然声调仍是一贯的平板无波,但话语间却是客气有礼得很,“本王,只是想和云小姐叙叙旧,并无它意。若是云长史觉得本王行止有所不妥,本王致歉!”
“不敢当!”云怀风冷冷道,竟是毫不领情的模样,“舍妹和王爷也无旧可叙,还请王爷移驾,让我们过去。”
陈定远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华盖,他一生骄傲自尊,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偏偏对方面对他这样的委屈求全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他了。
可是……想到宫里的反馈,据说今日就是这云怀风主动请求太子带他们兄妹进宫晋见皇后的,据说他极力反对赐婚之事。如果只是求一个美人儿,以他陈定远的身份手段,强取豪夺了又有何人能抵挡反抗?但他不想,无论是因为曾经的幻梦,还是如今的怦然心动,他只想好好地拥有,珍惜上天赐予的追悔机会。再没有伦理阻碍,再没有家国纠缠,只需要一门心思的珍惜。
而这份珍惜自然来得不会那么容易,比如面前这个年龄不大却格外沉稳固执的青年。想到云怀风是云小姐的长兄,以及他难缠的程度,陈定远就额角抽疼,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继续解释道:“当日小姐烧得不轻,太医虽然进行了诊治,但因为云长史来得匆忙,也没有将药带走,本王心下甚是牵挂,也不知这段时间小姐的伤势如何了?听闻今日小姐已经能够出门了,想必玉体大安,本王就想见一面,也好放心!”
“王爷此言叫怀风觉得莫名其妙!”青年一点也不客气,也不再自称下官了,明摆着是要以云氏兄长的架势来说话,“当日小妹蒙王爷搭救,我们也很感激,但是牵挂就不必了,但请王爷放心舍妹自有我这做兄长的来照顾,无须旁的什么闲杂人等来惦记着。我们受不起,也不想接受这种‘好意’!”
陈定远真是气得几乎厥倒当场,来之前他就预料到云怀风不会好商量,但也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言语如刀,看那强硬的态度今日是绝计不会让他见到云小姐了。
怒从心头起,他的脸色愈发阴郁起来,黑得几乎就要滴出水来了。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下得马来,也不去牵缰,甚通灵性的座骑自动跟在了他身后。就这样一人一骑缓缓逼近车队,骇得太子府的侍卫们禁不住直冒冷汗,手扶腰刀也不知是拔还是不拔。小太子陈衍惊慌得打一开始就不敢吱声,如今躲在车子里偷瞄到七王叔阴沉地逼上前来,吓得更是直接条件反射一样的再往里缩了缩。
云怀风微微蹙起眉头,但仍是不惊不惧,也不避不让,就那样站在自家车前,冷眼看着陈定远一步步走来。
行到云怀风面前,陈定远已经收拾起了心态,他慎重地朝云怀风行了一礼,不待对方反应,便对着车驾沉声道:“云小姐,可否一见?”
车里隐约有一声轻笑,似乎觉得一切都很有趣。稍后,一只玉手便掀起了车帘,魂牵梦萦的绝美容颜半隐在帘后,眼中满是笑意,绚烂如同漫天星辉皆倾洒于其中。她朱唇微启——
“皇太弟殿下……”那娇柔的语音轻轻地飘散在风中,陈定远却有一种如见春日里娇嫩花蕊含羞缓缓绽放的感觉,竟不由得痴了。
“素心!”耳旁传来云怀风不赞同的低喝,“谁让你出来的?!”
陈定远反应过来,伸手一挡,眸色转为暗沉:“云长史!”
“哥哥!”和他一起响起的是另一声祈求。
见陈定远诧异地望向她,云素心微微一笑:“只是也想见一面而已。”
这么好的机会,你自己送上门来,如果不抓住它,不见你这一面,又怎么让你印象更深刻?又怎么推你……入那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