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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森刚拐过走廊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和抬着担架进去的医生，让斯坦森神志有了片刻的恍惚。
慌乱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在地上落下了几个血脚印。穿白大褂的人又进去抬了个人出来，白色的担架立刻被染红了一片。
吉达被抬了出来。
斯坦森飞奔过去。
担架上的吉达仰面朝上，大动脉处插了一支自来水笔，十厘米的笔陷进去一半，只留了半截淹没在崩溃的血液中。
整个画面太触目惊心。吉达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他的机械手臂被碰落在地上，金属刺耳的撞击声叩着斯坦森的鼓膜。
好像在诉说着：死不瞑目。
副警长唐尼满手鲜血地扶着审讯室门框大口喘着粗气，他本来就胖，这时候他脸涨得通红，血压也升高了。
斯坦森狂躁地揪起唐尼的领口，厉声呵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么的发生了什么！”
斯坦森红着双眼，像只愤怒的野兽，他下手失了分寸。
唐尼被揪得喘不过气来，女警吓得不敢说话。
旁边助理警官战战兢兢地制止了一句：“唐尼警官有高血压，警长你快放开他。”
斯坦森松开唐尼，唐尼像溺水的人大口地换了几口气。
斯坦森的目光从走廊移到审讯室里：房间里面，从审讯椅到笔录到地板，目之所及全部铺满了鲜血。流血的事件发生在审讯椅上，其他的地方是人走动时拖出来的血痕。
斯坦森眼睛有些花，这是他疲劳时的一种症状，他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是飞蚊症，神经性疾病，劝他不要靠吃细胞更新阻断剂来消除症状，多年来他有些过于依赖药物了。
斯坦森摸着额头，镇定了一下情绪，放低音量对女警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女警吓得几乎哽咽，带着哭腔说：“警长你走后，吉达突然不配合了，他非常激动说要见你，说你在场他才肯交代。”
“那为什么不来喊我？”斯坦森火气又上来了。
女警彻底被吓哭了，她捂着眼睛说：“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
斯坦森定了定神，说：“对不起。”
“因为我们想再劝劝吉达，我们说斯坦森警长在和你的妻子谈话，你一定要配合，你的妻子就不会有事。”
女警说完将头转向别处，眼前的景象太过骇人，斯坦森的态度又太凶，她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唐尼服了两粒降压药终于缓了过来，他抱歉地搓了搓手，他的手上和衣襟上也沾着血。
唐尼看着斯坦森，无力地辩解：“我们真的没有逼他。一开始他是很激动，但后来他已经被我们说服了。我们以为他会好好交代的，就在这时他对自己下手了。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阻止。”
斯坦森脸色阴沉的可怕。这满地的血，还有抬出去的人……他突然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女警捂着嘴去洗手间吐了。
唐尼看着女警的背影，转头问斯坦森：“现在怎么办？”
斯坦森双目没有聚焦在唐尼这里，他对着助理警官说：“把监控录像调出来。我马上来监控室。”
斯坦森擦着唐尼的肩膀，踏着一地喷溅的血迹走到审讯桌旁，将笔录捞了上来，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我是卡达星公民吉达。
“达”字的最后一捺拖了一个长长的尾迹，淹没在血色里。
斯坦森沉默地看着纸页，看了半天，他忽然抬头对着唐尼说了一句：“救不活了。”
他是个拳师，对身上的经络血管了如指掌，他一心求死。
斯坦森已接受了事实，他缓和了语气对唐尼说：“找人把这里清理一下。你先下班吧。注意身体。”
半小时后，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吉达没有抢救过来。已经宣告死亡。通知家属见最后一面。”
斯坦森看完了监视录像。他换了身赶紧的衣服走到谈话室，平静地对吉达的妻子说：“你的丈夫不久前自杀了。”
吉达的妻子突然爆发出绝望的哭声，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女警扶着吉达的妻子和斯坦森一起坐上去医院的直升飞机。
他们在停尸房里见了吉达最后一面。
吉达死得并不平静，面容一点都不安详，五官纠结着，脸上的皱纹深陷着，在停尸房惨白的灯光下，面如枯槁。
他整个人只剩下一具苍白的躯壳，和动脉处一个明显的坑洞。
斯坦森回忆起刚才在监控室里看到的那段录像。
斯坦森走后，吉达开始在笔录上写字，女警盯着吉达，这时唐尼进来了。女警对着唐尼说了两句话，从口型上看是在打招呼。唐尼坐下来，他很胖，座位弄出声响。吉达抬头看了眼唐尼，似乎发现是换了个人，突然停止了书写。因为是被座椅声忽然地一惊，他停笔停得突然，那最后的尾迹大概是这么来的。
吉达开始激动，他摇晃着桌椅，桌上的笔被晃落到地上。唐尼站起来，走过去把笔捡起来，去拍了拍吉达的后背，他对吉达说了些什么，吉达从激动变为平静，他把纸笔重新交给吉达。唐尼转身往回走，就在这时吉达突然把笔刺向自己的动脉。女警惊恐地大叫，唐尼转过身，跑去审讯椅，晃了晃吉达。唐尼对女警说话，口型是快去叫警长。
唐尼打电话，他冲出去喊人。
过了一会儿医生抬着担架进来。
……
吉达闭着眼睛，面容依旧痛苦，他的一处眉骨有些凹陷，大约是打黑拳的时候留下的旧伤，还有下巴上缺了一小块胡子，是伤口结痂后的痕迹。斯坦森撩开白布，吉达的左手有个整齐的断口，那团肉还是粉色的，新伤口。
总之，这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的妻子的哭声呜呜咽咽，她跪在地上远远地看着吉达。
斯坦森忽然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她的妻子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她又是怎么想的？吉达已经决定要把所有的罪行全揽在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自杀？
吉达为了不让他的妻子被债主骚扰，甚至提出了离婚。
自杀是不明智的。
因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将成为唯一的线索。
他却选择一死了之，这太不寻常了。
除非……
除非他觉得自己活着，他的妻子才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斯坦森突然冲出停尸房，打了个电话给巴尔：“巴尔警官，我命令你现在马上找到唐尼。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