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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的人很多。尽管已经入了秋,却逢秋老虎突至,诸阳的炎热程度比之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晓蟾在离目的地还有两站的时候把位置让给了一个还没上过学的小孩子,便逃似地从桑拿房般的公交车挤了出来。
下了车才发现这站是城中广场,高空中传来《东方》的韵律。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瞧,差点被头顶烈日刺激失明,于是一转身跑到树下,抬起腕表才发觉已经是下午两点。
陈晓蟾一向是不喜欢下午两点的,她总觉得这段时间除了睡觉之外别无用处,若是在这个点醒着走在大街上,那根本就像是个庸庸碌碌的行尸走肉。这观点没什么道理,更无人响应,但对陈晓蟾而言却是根深蒂固。
陈老师刚介绍她与赵向东认识的时候,陈晓蟾实在是对赵向东提不起兴致来,只觉得两个人是平行世界的人。但碍于陈老师的淫威,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出来遛弯。赵向东这个人是多古板多没有情趣呢?每晚六点四十五,他都会准时站在陈晓蟾家楼下等他下楼。风里雨里,雷打不动。
这可苦了陈晓蟾了。她如此明艳的一个美女,什么样的殷勤没见过?可如此刻板如同任务一般的约会却是头一次见,所以有段时间她真的觉得上坟都比跟赵向东上街来的轻松愉快。
还是有一次他们两个溜达到城中塔下,陈晓蟾渴了,于是赵向东跑去给她买冰糕。结果过了许久赵向东才回来,她撕开包装发现雪糕都化掉了。她嫌弃汤汤水水的粘手,拿在手里吃也不是丢掉也不是。而赵向东只是一声不吭地接过来,“这根我吃吧,我再去给你买一根。”
陈晓蟾才发觉他只买了一根冰糕回来。她听陈老师说过,赵向东的家境完全可以用贫寒来形容。当然,陈老师自然是要给自己的得意爱徒留面子的,但徐师长悄悄告诉过她——赵向东的家,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她心下一痛,赶忙又抢过来,“我最近脾胃弱,冰柜里的太凉了,这种刚好。”
奈何冰糕实在化的太厉害,他们二人索性在冰糕摊前坐下,赵向东要了个喝冰赤豆的杯子来接着。陈晓蟾便是如此一口一口把那块化了的冰糕喝完的,她正小口喝着,就听到一旁的赵向东开口问,“城中塔每天七点都会放歌吗?”
陈晓蟾摇头,“整点都放,全是《东方》。”
赵向东点了点没说话。陈晓蟾疑惑,赵向东来诸阳也有几个月了,难道不知道这些?赵向东这才同她解释起自己所在的研究所任务很重,所以并不常出来。陈晓蟾问他喜欢《东方》吗?
“你刚才不会是因为听歌才来晚的吧?”
陈晓蟾惊讶,对面的赵向东羞赧点头。
陈晓蟾大为震撼,当时便觉得:赵向东这小子行,爱国,能处。
所以得感谢《东方》,感谢城中塔,感谢化了的冰糕。不然那天陈晓蟾本来是想要同他说分手的。面对赵向东虔诚陶醉的脸,端着碗的陈晓蟾在心里对自己说,下次再提分手吧,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反正不是今天。
陈晓蟾就这般漫无目的的从一个树荫串到另一个树荫,脑海里的一切一切漫无目的地浮现又消散。七年啊,她究竟是怎么跟赵向东过了七年的?那亲历的七年时光,无数大大小小的事,在这个无聊的下午两点似乎变得虚假怪异,像是另外一个陈晓蟾遇见了另外一个赵向东。
陈晓蟾努力地甩了甩头,她实在是受够了不停地想起赵向东了。然而,显然物理遗忘的效果不佳。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却仍做不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境界来。
不过也算有意外收获——在夏末秋初的下午两点,试图把自己摇匀的陈晓蟾女士一抬头,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被簇拥在人群中,正从路边的大饭店走出来。
那人不是别人。
是徐晓曦口中比亲哥哥还亲的“小禹哥哥”,是邻居林阿姨唯一的亲儿子,是陈老师用米糊喂大的“小禹”,还是……
还是曾同她躺在同一张行军床上相伴了无数个日夜,被众人开玩笑到了十几岁而主角两人却从不能好好说话的冤家?
已经是下午快三点的时候了,他却穿得花衬衫同一帮喝的五迷三道的老爷们从饭店里出来。若不是此刻只有他一人站的笔直,笑意盈盈,眉眼间都是难以掩饰的聪明狡猾,陈晓蟾非得骂他一句酒蒙子不可。
傅禹将人都送上了出租车后,冥冥中扭过头来,就看到树荫下晒得脸颊绯红的陈晓蟾。
他明显愣了一下,面上似有讪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才抬起头来冲她点了点头。
陈晓蟾忽然就想起方才跟徐晓曦在花坛边吃饺子时说的话了。徐晓曦对她说,小禹哥哥今年要回来过年呢,妈说要好好聚聚。
徐晓曦还说,对了,咱们上次见小禹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着?得有五年了吧
彼时陈晓蟾没有说话,一副深深被陈老师的手艺折服的模样。她一向不擅长撒谎,所以选择并不回答。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自己的妹妹其实她跟傅禹一个月前就见了一面。
都怪那场为期七天的“技术进修”,偌大一个中国,偏偏把地点定在广州。
更何况,她跟傅禹的关系实在复杂。这么多年来,陈晓蟾早已过了想把事事都搞清楚的年纪。唯一算有长进的,也只有她和傅禹两个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一次话了。
据徐师长的消息,陈老师原本最满意的女婿人选其实是是傅禹。她本就与林阿姨自打年轻时就相识,一起走过风雨飘摇的十几年,而傅禹同陈晓蟾二人年岁也相当,家室也相当,实在是相配相许的不二人选。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陈老师曾亲口对陈晓蟾道他们二人是她见过最冤家的对头。“只怕是你前世杀了他,要不就是他前世杀了你,不然你们两个怎么能看不对眼成这副模样,见面除了吵架还是吵架!”
而后傅家遭难,傅禹独自寄居徐家,却是人小鬼大,自有主意,两家又在诸多变故、阴差阳错下皆是渐渐淡了这种心思。
思绪飘飞间,傅禹已来到了陈晓蟾的面前。陈晓蟾吸了吸鼻子,“大白天的就喝酒?”
傅禹毫无绅士风度地从烟夹里抽出一支烟点上,“还是说你吧。陈老师原谅你了没?”
陈晓蟾挑眉,“原谅?我又没做错事。”
“得了吧,陈晓蟾你除了嘴硬还会什么?”傅禹吐出一口烟雾来,“你妈原谅了你,你还能这大中午地满街闲逛?现在是两点二十,您不该在被窝里睡得像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吗?怎么出来当行尸走肉呢。”
陈晓蟾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傅禹见她转身就走,面上似有隐隐懊悔,他怎么总忍不住跟她犯浑呢。傅禹知错能改,连忙追上她,“说正经的,今天怎么没上班啊。”
陈晓蟾瞥了他一眼,“不都叫您说着了吗?我离婚的消息简直就是一颗重磅炸弹,我家那个母老虎自然是要闹得天翻地覆的,没看到我都瘦了?”
傅禹闻言立马乖乖看她,点头认真道,“嗯,是比江边瘦了。”
他冷不丁地提起“江边”来,落到陈晓蟾耳朵里却是心下漏了一拍,心惊肉跳之后却是一种复杂惆怅氤氲起来,恨他提起江边来,又恨他怎么就这般轻易地就提起江边来。
“你回来了也不回家住。您可真是尊大佛,两个家都容不下您。”陈晓蟾换了个话题,“诶,给我推荐几个招待所呗。”
话音未落,傅禹已是面色阴沉,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来一样,“招待所?赵向东那小子不让你住房子吗?”
陈晓蟾被他这幅煞有介事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许久才道,“没有,向东说要把那个房子给我。我没有要,本来就是他的,他好不容易在诸阳有个家,不能因为我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对面那人冷哼一声,“您二位这么相互理解,还离什么婚啊。”
一天连着两次被人这么说,陈晓蟾有些郁闷。
见傅禹面色仍未好转,她赶忙道,“他还说让我先住着,等找到了房子再搬出去。他最近都住所里。可是我不想回去,一会去心里便有事。”
听到是她自己不愿意回去,傅禹的脸色才好些,“招待所是有,不过你这种娇小姐肯定住不惯。而且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住招待所,实在是不安全。”
陈晓蟾失笑,哪有32岁的女孩子啊。她继续道,“都是国营的招待所,怎么会危险?”
傅禹挑眉,“你不听新闻啊,上个月那个专挑女人下手的连环杀人狂,我可听说跑到咱这了。”
陈晓蟾不经吓,不觉面上已带了三分紧张,“那怎么办啊。”
傅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要不你来跟我住吧。”
陈晓蟾大惊失色,“傅禹,我看你是疯了。”
傅禹愣住,半天才扯出一丝笑来,“陈晓蟾,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让你去住我租的房子,我去隔壁跟我同事住。”
陈晓蟾只听到如雷的心跳在耳膜上不住地跳着恰恰,吞了口口水才哈哈干笑两声,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傅禹,你还有同事呢?”
傅禹冷笑,“陈晓蟾,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实在不会聊天?”他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烫金卡片递到她手里,“瞧瞧,总经理,陈晓蟾,你少瞧不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