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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蟾厌恶夏天的这件事是从1959年开始的。
一开始这感觉并不强烈,但后劲儿很大,持续时间足以用“漫长”形容,以至于很多年过去了,每当干燥的热风吹遍全身的时候,陈晓蟾被晒得昏沉的脑海中还是会想到傅禹回望她时荒凉的目光和戴孝的手臂。
林洵阿姨永远沉睡在了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山上,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桉树林为她遮风挡雨。
这是广西第一批成熟结实的桉树林,也是林洵在考察许久之后认为最适宜在广西种植的树种。按照她的设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桉树种植将可以推广全广,从桉树油到木材加工,那么林业产业化将不会再是一句空谈。
桉树种苗们很争气,风里雨里,抽条长大。可恶劣落后的自然环境,贫瘠蛮荒的生存条件,终于使她在一次高烧昏厥之后,因送医不及时导致病情恶化,最终回天乏术酿成惨剧。
按照壮民的风俗,傅禹要将长长的白布披在身上。这里盛行土葬,可傅禹记得母亲海葬的心愿。奈何偌大的一片土地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火葬场,傅禹不肯母亲死后还要颠簸,又有乡亲们的不舍挽留,于是最终地点选定了山顶的那片桉树林。
桉树林有一种奇怪的气味,傅禹曾经跟着母亲一起上山考察。母亲摘下叶子给他闻,告诉他这就是桉树油的味道,有驱蚊避虫的功效。傅禹跪在棺木前想,或许这样也不错,起码这里很安静,没什么小动物去打搅她。
民制的大爆竹连响三声,自发前来送行的乡亲们哭成一片。傅禹的泪水早就哭干了,看着红土一铲一铲落在薄棺上,心里荒凉地只剩风声。似乎他的心被打穿出无数个窟窿,风肆虐地从这里刮到那里,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闪现又消散,让他分不清现实梦幻,不知道什么是他真的做出来的又有什么是他臆想出来的。这些他都没有对人说过,这些痛的记忆像是脱了水的桉树叶紧贴在他的舌根上,揭不起来更谈不上从何说起。
奇怪的是一向最没眼力见的陈晓蟾却没有对这种问题多嘴询问,所有人面对他时都是三缄其口,出奇地一致。傅禹想,看来真的是极度痛苦的事,连陈晓蟾都开始可怜他了。他越发不喜欢在家里呆着,尽管徐叔叔陈阿姨对他很好,尽管他看起来已经全然是这家的一员了。
可傅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喜欢奔跑,夹在男孩子中间,不停地跑,一会儿去这一会儿去那,总有一个还没到达的目的地,那感觉很让人着迷。
他们大约有三年没见了吧,尽管广西物资匮乏,但大约是基因在起作用,傅禹还是长高了许多。他对自己的个头总是很介意,直到再次见到陈晓蟾之后,如愿看到陈晓蟾比自己矮了半个头之后,傅禹才觉得放松不少。
但陈晓蟾的生活似乎变丰富了许多,她总是轻易地就能过得很好,脾气乖觉却身边仍是花团锦簇,人人环绕。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总是和陈晓蟾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不近不远,相对安全。就像他仍旧和陈晓蟾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年级。诸阳中学比小学好上不少,尽管劳动学习仍旧占据主导地位,但“中学”的这个名头或多或少地还是在一些对孩子们寄予厚望的家长心中敲响一记警钟。
就比如陈晓蟾的父母。
小成哥哥又重新做回了陈晓蟾的家庭教师,不,准确来说,是傅禹和陈晓蟾共同的家庭教师。傅禹从一开始就对这位身形相对瘦弱的男教师不感兴趣,不,准确来说,傅禹现在对学习都不是很感兴趣。
相对而言,他更喜欢跟文菁几个跑到街上溜达。
这本就不是一个学习的年代,不是吗?学习有什么用?获得知识又能如何?傅禹既不理解文敏苦行僧般的日日苦读,也看不上陈晓蟾在辅导前的精心打扮。还不如出去瞎逛。
对于这个基础和天赋都异于常人的、大城市来的学生,冯小成倒是很看重他,无奈傅禹实在不好管教,常常嘴上说的好听,课还没上到十分钟就找借口家门,在陈老师下班回家前又一脸心安理得的坐回桌前。
如此情况持续了一周后,冯小成不堪其扰,终于上报陈涌星。陈涌星当即大怒,狠狠罚了傅禹一番后,傅禹终于稍稍收敛。即便是心下抓耳挠腮,可还是得乖乖待在家里,看着陈晓蟾把辫子编上又散开,散开又编上。
距离上课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傅禹正躺在自己屋内地板上翻小人书,只听到地板传来的震动此起彼伏,由近到远,由远及近,咚咚咚地仿若雀跃的鼓点,迟迟听不到代表结束的音符。屋外夏蝉起伏,傅禹只觉得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心下愈发烦躁。
终于在脚步声又一次由远及近时,他扒开房门控诉,“陈晓蟾,你消停点行不行?”
陈晓蟾被他吓了一大跳,“干嘛?!要你管,少废话。”
陈晓蟾不理他,又拿了两条丝带跑进厕所,在镜子面前比对来比对去。开了门,有风进来,房间骤然凉爽起来,微风吹动陈晓蟾的小碎花睡裙和她散落在肩上的碎发。傅禹愣了一下,难得走进她,斜倚在厕所门口环胸望着陈晓蟾,“诶呦,这个颜色太素啦。什么品位。”
陈晓蟾扭头瞪他,“你懂什么,你又不扎头发。”
“那我不是母鸡是不是也不能吃鸡蛋了?”傅禹伸出手,“拿过来,没跟你开玩笑,这个不衬你。”
这话也不算假话。尽管有陈晓蟾的俊脸撑着,任何颜色到她身上也不至于难看到哪去。但傅禹觉得陈晓蟾可以更好看的。
“真的假的。”陈晓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乖乖把丝带放在他手上,侧身出去,“你等着。”
天气炎热,陈晓蟾出了手汗。傅禹捏着手里略显潮湿的发带,似乎心里某一处也跟着变得热烘烘湿乎乎的。发带被他在指间无意识把玩,傅禹发着呆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喏,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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