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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不戒和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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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灌入,卷来飞沙。

门旁的两盏白纸灯笼于风中摇晃,灯笼上墨黑的“奠”字则于夕阳柔波里不安地躁动。

原本喧嚣的酒肆突然变得安静,死寂死寂。

安静本是夕阳美的所在,如今却成为暴风雨前的酝酿。酒已半酣,醉上心头,所有酒客皆满含敌意地瞪着那名屡出狂言的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轻敲折扇,竟似并未嗅到满屋酒气里越发浓郁的危险!

身在江湖,危险无处不在,可置身险境时能泰然者已是世间少有,似青衣书生这般视危险而不见的更是少之又少!

“臭小子,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本店不欢迎你!”掌柜眼瞧着大战一触即发,确切说是以众欺寡、以强凌弱的惨案即将于这间小小酒肆上演,遂壮起胆子,对青衣书生下逐客令。

当然,他不在乎书生的死活,他所在乎的是书生不能死在酒肆。

书生刚走进酒肆便谎报妖女已至,如今又因屡出狂言而得罪满屋酒客,实在该死。他是一个生意人,他的心底只有一个是非标准:任何有碍他做生意的人都该死,任何有碍他做生意的事都应遏止。

于是,在书生依旧敲着折扇、若无其事般望着屋外春色时,掌柜已是动手,想要将书生强行拉出酒肆。岂料书生并不看向掌柜,却自抬起折扇,只轻轻一拨,便将掌柜的手弹开。

使一众酒客惊奇的是,只此一拨之力,掌柜竟踉跄着跌坐在地,抱手痛叫。

“生意人理应热情好客,断没有将客人往外撵的道理。”书生总算收回看夕阳的目光,看一眼掌柜,复环顾整间酒肆满怀敌意的酒客,莞尔一笑道:“抱歉,酒不醉人人自醉,屋外夕阳真迷人。”

只此一笑,便使许多酒客收起武器,重新落座。

当然,那些是有着丰富阅历的酒客。凭书生对掌柜使出的一拨之力,他们已瞧出书生的深藏不露。

自入江湖,便把命交给江湖。

但命只有一条,他们虽把命交给江湖,却一向惜命,犯不着为别人的事搭上自己的命。

“臭小子,倒是老夫小瞧你!”西川童老冷哼一声,警觉地打量起书生,已是不敢轻视。

“不妨事,小瞧与否,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还是会口出狂言,你还是会想杀我。”言及“杀”字,书生平静得不像书生,倒像是杀手。一名冷酷绝情的杀手,杀于他而言是太过稀松平常的事,不足为奇。

“你知道我要杀你?”

“知道。”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不,不是我以为你杀不了我,而是你真的杀不了我。想杀我的人有许多,可我还是好端端活着。”书生敲着折扇,望着夕阳,若非正说着话,当如夕阳般安静,美好而温润。

“你到底是谁!”西川童老厉声喝问,竟是失去一贯的狂妄与自信。他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老怪物,可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过,尤其此人模样上看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柔弱书生。

“重要吗?”

“老夫杀人无数,却从来不杀无名之辈。”

“你只说出半句实话。”

“喔?”

“你的确杀人无数,其中却不乏无名之辈。譬如咸通七年,你曾于山西南禅寺外杀死一个还俗的小和尚,理由只是他不肯将他母亲买给他的泥人送你。”书生望着夕阳,缓缓道出一个遭岁月荏苒的故事。

“你……你怎么会知道!”西川童老已是心惊。

“我只问你是与不是,久闻西川老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来不会否认自己曾经犯下的杀戮。”

“他该死!”

“所有人都该死,这叫生死由命。可你不是命,没有权力决定别人的生死,当然,你已擅自决定许多人的生死,包括那个小和尚以及小和尚的母亲。当你擅自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是否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生死会由别人决定?”青衣书生,面白如玉,除夕阳镀上的一层光泽外,再无别的异色,可正是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书生,虽是平静之语,却表达出对西川童老滥杀的痛斥。

“我命由我不由人!”西川童老恢复他的狂妄,言辞激烈,一如当年。

“说这句话时,你一定不知道酒肆里有一个和尚正用他那满含恨意的眼神瞪着你,若眼神能杀人,你已死过百回、千回。当然,你同样不会知道,你在南禅寺外杀死的正是他的妻儿。”

酒肆之中,确有一个和尚。

西川童老转身,目光所及,正是一个双拳紧握、满身杀气的大脑袋和尚。与西川童老一样,没有人记得这和尚的本名,却皆听过他的绰号:不戒和尚。

他的双拳正在滴油,那是蹄膀的猪油。

他的僧衣已然半湿,那是美酒的浸染。

人如其名,不戒和尚虽着僧衣,行卧饮食之间却无半点和尚应当遵循的规矩,并将酒、肉、色、杀等佛门戒律逐一破掉,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假和尚。

“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不戒老弟,多年不见,却不知该唤你不戒和尚还是不戒道人?”西川童老本是心惊于不戒和尚的满身杀气,却很快恢复镇定,竟是打趣起不戒和尚。

此言一出,更使不戒和尚恼怒。

原来,会昌灭佛时,不戒和尚还俗后曾转投道教,道号“不戒道人”。宣宗即位后大力扶持佛教,不戒和尚又离开道教转投佛教。西川童老此言,无疑是在揭不戒和尚的短。

当然,不论身在佛门还是道殿,不戒和尚从未守过清规戒律。

他这一生所犯下的杀戮,与西川童老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一个杀人无数的他,岂能容忍妻儿为人所杀?

“他说的可是真的!”一句咬牙切齿的问,肉沫横飞。

“老夫杀人无数,有名无名,已记不清。你若真想知道,老夫大可送你到地府与你的妻儿团聚。”一句针锋相对的答,寸步不让。

一滴泪,如酒,坠落时不改清澈!

所有酒客目光注视之下,那个无恶不作的假和尚竟是流下两行清泪,而那满含杀气的眼神里竟多出些许悔恨与自责!

“我命由我不由人,你命由我不由你!”

这是一句蘸满杀气的话,而话音落时,不戒和尚已然双拳齐出,直奔西川童老那只有七、八岁孩童大小的身体。

拳风阵阵,如疾风扫叶,所过之处一片肃杀。

小小酒肆,如何承受江湖人士的逞凶斗狠?掌柜颤巍巍地捂住双眼,不敢再看,书生却已由风波的当事者变为旁观者,安静如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