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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白梅落雪(上)【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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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欣舞语气清冷,不着人世情感:“若当真负心薄幸,自是该杀,只怕其中有所误会,倒是害了边城焕,亦是误了林娇。”

说话之间,边、林二人交手数十招。招招强,式式险,生死只在一瞬。此二女,早先受北堂燕弦音震荡气海,此刻元功再损,已是香汗淋漓,气力渐空。林娇修为胜上一筹,无奈边城青皆为霍命之招,一时逼得技拙。且战且退,口中又是鲜血划落:“边城青,你欺人太甚!”

娇咤一声,拼着肩膀硬受一剑,一个“鹞子翻身”,避开剑圈。双足一定,左掌快翻,便是星光点点,分打边城青“膻中”、“玉堂”诸要穴。边城青一心在杀,性命高悬,浑然不顾,剑式不改,一片青辉映骄阳,再行极端剑招,誓要诛眼前仇人于当下。眼见佳人再踏地狱门,宋珩心念一横,快身相救。南宫欣舞白绫在握,扬手飞甩,如惊雷电闪,推开边城青。饶是如此,仍是慢上一步,一根牛毛银针依然深入骨髓。林娇一招得手,碍于此处人多,是敌非友,不敢恋战,抽身离去。北堂燕纵身欲追,却见边城青身形一晃,跌落在地,心叫:“不好。”

便要查看一番。哪知,边城青已是不省人事。宋珩眼疾手快,扶住边城青,不做迟疑,一手撕开边城青中针肩臂衣衫,但见伤口泛出一丝黑血,情知针中必有剧毒。不敢拖延,拔下细针,朝伤口吸了几口,转头吐出,黑血如漆,洒在翠绿新草上,不过须臾之间,花草颓萎,一片败落之象。接连数次,直至吐出鲜红,方才作罢。“林娇号称‘千手罗刹’,这一手暗器功夫,的确俊俏得紧。”

北堂燕取出一张方巾,抱住银针末尾,端放眼前,打量再三,这方说道。裴静姿冷哼一声,满是不屑一顾:“暗器伤人,末流之术。我南宫师姊剑法通神,可是论剑台请帖相邀,比之那妖女,强上千万。”

“此事休要多提。”

南宫欣舞柳眉倒插,对于论剑台之事,心中犹是难以释怀。看向宋珩的眼神,愈发复杂。宋珩默不作声,为边城青切脉诊断,稍稍放下心来,起身朝南宫欣舞一抱拳,再三言谢。南宫欣舞收回白绫,淡然道:“不必。”

转身对北堂燕、裴静姿二人道:“如今兴致已失,多留亦无是无益。”

不待裴静姿回应,已与北堂燕联袂而去。裴静姿朱唇微翘,玉指芊芊,指向宋珩鼻尖,一派盛气临人:“你今日欺负我,总有一日,我要你偿还回来。我是点苍剑派,裴家二小姐,裴静姿,你可要记住了。”

说罢,快步追向南宫欣舞二女。“裴家二小姐,裴静姿!”

看着三女消失眼前,宋珩眼中冷冽一瞬,嘴角不由浮出一丝嘲弄,三分恨意。失神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瓶来,拔下红盖,倒出二粒赤红药丸,一粒捏碎,涂抹伤口,一粒喂边城青服下。随后,骈指作剑,点在边城青背心“灵台穴”上,玄功默运,为其引导药性。不多时,边城青体内毒气散去,这才悠悠醒来了。双眸睁开一瞬,立时跳将起来,却是浑身乏力,复又跌坐地上,急声追问:“那贱女人呢?”

却见宋珩也不答话,手中提着那柄藏锋剑,好生端看。边城青心中焦急,张口又问了一遍。宋珩冷哼一声,骤然手掌翻动,便是狠狠一巴掌,扇在边城青白脂般的脸颊上,印出五道通红的指印,口中愠怒道:“边兄从前说的话,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随手,将藏锋剑丢在边城青脚畔,道:“边兄知你心性,请人铸造此剑,藏其锋锐,便是要是收敛脾性。而你,却枉顾性命。若非南宫欣舞出手及时,你已然步入黄泉,我又有何面目面对边兄。”

“我……”边城青有心辩论,却被宋珩挥手打断:“此事你自行思量,若仍以为性命事小,此后分道扬镳,权当未曾相识。”

起身欲走,边城青慌忙之间,伸手便向宋珩抓去,哪想肩臂一阵钻心疼痛,不禁哼出声来。宋珩出言虽重,却心含关切。听闻边城青吃痛苦哼,气火也消了大半,急切扶住那道消瘦人影,无奈一叹:“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不得再如这般莽撞。”

看着佳人脸上指痕,暗自后悔。边城青应了一声,之间自己肩臂衣衫撕裂,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脸颊一阵滚烫。长长舒了口气,定下心神:“林娇受北堂燕弦音之力,破了多年琴上修为,想来近日内,不会走跳武林,复仇之事,只得推迟。哥哥既然让我跟随于你,此后你有何打算?”

“呵,”宋珩眼中精光汇聚,伸手按了按背上包裹,心念流转:“幼年相助,本当言谢,无奈造化弄人,当真可笑。”

眼光一动,望向南宫欣舞三女离去方向,唯有黯然。眼见天色将暗,竹林昏沉,再是多做逗留,着实不便。心知边城青虽已身无大碍,但毕竟毒气方清,不免人顿疲乏,小心扶起,缓缓离去。不过多时,眼中余光一瞥,但见身侧竹枝上横挂一片白布,心中自有计较,不做声色,悄然取下,收藏怀中。日移月升,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宋珩安排边城青一人住下,自己径自离开酒馆。取出白布,却见白布之上,隐约露出一行小篆,笔记娟秀,显是出自名门闺秀之手,笔锋沉力,足见其人手掌功夫相当了得。玩味一笑,依着白布所留文字,渐渐远去。天色入黑,太原街道,灯火高悬,人来人往,喧嚣一片,好不热闹。偏角一处茶社,宾客满座,伙计手提黄铜长流壶,往来添水,满头大汗。眼光流转,落在角落深处。切见一名蓝衣白裘的少女,静坐如钟,独自品着杯中佳物,神色淡然,不疾不徐,一如仙子之姿。倒是满面冰山,徒然令人难以接近。宋珩轻笑一声,对面而坐,提起面前早已沏满茶水的杯子,送入唇前一泯,入口稍有清香,却是早已冷去,不由面露歉意:“在下来迟,还望南宫姑娘莫要责怪。”

南宫欣舞知晓来者何人,头不抬,眼不转,朝杯中轻吐兰香,细细饮下一口,半晌,方才“嗯”了一声:“不过片刻,宋兄不必自责。”

宋珩闻言,暗生愧疚,传闻南宫欣舞生性疏冷,今日一见,诚不欺我。心知南宫欣舞留言相邀,必是有事相商,但此刻心中平静,反倒不愿打破:“白日多谢南宫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只怕城青凶多吉少。”

南宫欣舞淡淡回应,轻轻放下茶杯,不言语,只是流波百转,在宋珩脸上数多打量起来。一时间,宋珩心生寒意,思念电闪,暗中苦叹,继而款款一笑:“南宫姑娘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说着,将怀中白布放置桌案。南宫欣舞玉指芊芊,白布握在手中,真力一发,顿时白布碎裂,难以拼接。一手功夫,直惊得四周众人心惧不已,稍稍靠近之人,已是草草付了茶钱离去。店中伙计心有不悦,却是不敢招惹,只得故作不见。宋珩见此女手段高明,多有震慑之意,不禁摇头苦笑:“如此一来,可是惹得店掌柜不快了。”

“少了无关之人相扰,正是再好不过。”

南宫欣舞言语之际,将茶杯推开,脸色愈发冰冷如霜:“你是宋珩?武林传言,杨羽清就是死在你的剑下?”

宋珩眼一凛,正色道:“剑技切磋,无关胜败。可叹杨兄血气逆冲,在下不及出手阻止,方至憾事。”

“嗯?”

南宫欣舞似犹似疑,柳眉微挑,又道:“杨家武学,刚猛霸道,运至极端,的确有碍气血运行,而入走火入魔。”

眼光在宋珩身在停留片刻,接着说道:“你既然姓宋,可是福州宋家之人?”

宋珩听出南宫欣舞一口报出自己家门,一时心喜:“微末家族,竟能入得南宫姑娘之耳,荣幸之至。”

“荣幸不必。只是我与宋家之人有所相识,却是不曾听闻阁下名讳。”

南宫欣舞淡然说道,手按桌面,已是真力满提。宋珩识得厉害,一来不必无端树敌,二来以南宫欣舞之能为,自己全身而退,亦是不能:“实不相瞒,在下六年之前,已随叔伯远出海外。何况无名之人,怎能入得南宫姑娘眼中。”

“呵,无名之人?”

南宫欣舞冷笑一声:“杨羽清于论剑台风采非常,又有‘剑神’之名,能打败他,你已非是无名。”

话锋一转,面色柔和些许:“令兄宋源最近可好?三年未见,不知可还是喜爱雨前龙井?”

“嗯?”

宋珩疑问一声,道:“南宫姑娘可是记错了,家兄单名一个衍字,而且素来不喜饮茶。听闻家中长辈所言,三年前家兄离开福州,久久未归,莫非南宫姑娘知晓其中缘由?还望不吝相告。”

南宫欣舞面色惆怅,一时愁怨百结,尽付黯然一叹:“令兄已于三年前被贼人所害。”

“什么!”

宋珩闻言惊怒,跳将而起,身形微晃,后退一步:“南宫姑娘,此事开不得玩笑。”

南宫欣舞静默良久,看向宋珩的眼中,唯有苦楚、悔恨,手,已不知合适,紧紧握住,白玉般剔透的指甲,嵌入掌心,浑然不知疼痛:“此事,我又如何会玩笑?若非亲眼所见,亲手所埋,又如何敢与你说道?”

宋珩剑眉紧蹙,坐将下来,仍是不可置信:“家兄为人和善,哪里会结识仇怨,其中定有变故,南宫姑娘,此事你可知系?”

先前说话,多有几分玩笑,如今乍闻噩耗,不免怒火攻心,悲愤交加,碍于眼前之人,又是偏偏发作不得。“此事的确因我而起。”

南宫欣舞整理思绪,压低声音:“两年前,我为调查南宫一族灭门惨案,离开点苍剑派,南下之时,偶遇令兄。令兄的确是个侠骨热肠之人,知晓其中缘由,挺身相助。一个月后,于南宫旧址,发现端倪,却被贼人抢先一步。我二人奋力追赶,不想落入贼人圈套,令兄为护我性命,最终被贼人所害。”

说道最后,神思追忆,似乎又回到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苦叹道:“或许正如令兄所言,我的确是一个孤高冷傲、性情执拗之人,只会惹人厌恶,为人带来厄运吧。”

“凶手何人?”

宋珩双目怒睁,咬牙切齿道。南宫欣舞螓首微摇,宋珩见状,冷哼一声:“以你‘白梅落雪’之能为,竟然看不出贼人身份,呵,此话未免言不符实。”

一声“白梅落雪”,已然言语轻蔑。南宫欣舞闻言不怒,眼中自责,令人心中怜惜:“其时,我‘望梅六影’之功并未大成,不然断不至于悲剧如此。那贼人武学路数极为怪异,行招之中,皆为八派剑法,着实不能窥探武学根基。”

“嗯?”

宋珩稍作冷静,道:“使用八派剑法,必然只为隐藏自身武学。能够熟悉八派武学之人,纵然非是八派中人,也断然与八派离不开干系,包括你们,点苍剑派。”

“宋兄因我而亡,又是家族惨案,此事我定当一探究竟。倒是你,既然是宋兄胞弟,只望你莫要深入其中。”

南宫欣舞深知眼前男子定将追查此事,其中风险,她深有体会,不敢连累他人。宋珩又是一哼,道:“不必,此事在下自会处理,倒是你先前所说端倪,究竟为何?”

南宫欣舞见劝告不果,也知晓仇恨一事,绝非外人所可代为:“我曾检查过南宫一家亡者伤口,一剑封喉,干净利落,而且行招流风,如此剑法,武林之中,唯有一家可为。”

“剑法流风,飘逸不羁,呵,”宋珩怒极恨极,嘲笑一声:“想不到洛阳萧家的人,也在其中。”

起身抱拳,道:“时候已晚,在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抬足将欲离开,瞥眼所见,南宫欣舞神魂似失,颓然而坐,心中不忍:“家兄所言,在下虽不能洞悉全豹,却也能猜出三分。想来武林仇怨,最是凶险,家兄定然不愿你涉入其中。”

稍作停顿,又道:“在下不日将往贵地拜访令师。杨兄临终之前,托在下将点苍剑派失物归还,还请南宫姑娘行个方便。”

说罢,长袖一舞,再无回头。看着宋珩远去身影,南宫欣舞悲伤渐淡,悔恨收敛,又是一番冰雪霜寒。紧了紧披肩狐裘,幽幽吐出一口气来:“但愿你真是宋家之人,而非杨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