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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语之中,留有转寰余地。寺中相遇故作不知,乃承云青念白日与裴风战请求之恩,为其留下台阶,日后敌手,也为自己设下后路。云青念神情先是一惊,继而平静下来,道:“武林恩怨,结时容易解时难。杨大哥既有听闻,青念自当不可勉强,也不敢勉强。倒是另有他事请求。”
杨普明当下说道:“若是他事,在下自不会推脱,便是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
说道最后,倒有几分调笑之意。不过男儿一诺,千金不改。云青念闻言,掩唇轻笑,一时梨花百媚竞相生,看得杨普明一时痴醉。云青念双腮微红,愈发娇艳,秋波流转,看向杨普明刚强面容,那如云破月一般笔直的脊梁,不由少女情怀萌动,再生晕色,香兰吐气,道:“杨大哥,救命之恩若不挂怀,何异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青念不复多想,只望他日若有相报之机,大哥切莫推辞才是。”
说罢,娇美的脸上陡然凝结凌然浩气,俨然一派王者之风。杨普明心念一动:“果真将门虎女。”
当下正色抱拳:“既然姑娘如此说,在下自当如此为。推算时间,不日在下亦要北上,若途径太原,定亲登贵府,拜访令尊。”
云青念暗中一喜,红晕双腮再添飞霞,作揖告退。俏丽的身影,渐渐浸没在那浓浓夜色之中。杨普明缓缓合门。见他脸上已不复之前颜色,苍白如蜡,浑身也如虚脱一般,斜倒下来。怔怔望着窗外皓月光滑曼妙,心中唯有悲怆惨然。陡然眼中一亮,面前桌案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黝黑的半片面具,苦笑一声,快步出门。古道苍苍,车马萧萧,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杨普明心中百感交集,化为长叹。灵台禅师不问红尘,扬了句佛号,步入寺中。诸葛柏见这堂堂天玄教宗白虎堂主竟有这般儿女情长。西厢长亭送别,亦不过如此。性情中人,最是相惜,当下说道:“杨兄,男儿当自强,何需拘泥如此?古人自有煮酒论英雄,我们何尝不能以茶代酒而论天下?”
他一语之中,真如醍醐灌顶,教杨普明心中好一阵自责。自觉大事未成,儿女之事不当过于思索。爽朗一笑,与诸葛柏联袂入寺。二人选了一方僻静所在,搭架设盘,放壶置杯,小火渐旺。诸葛柏连满两杯,轻烟袅袅,幽香沁人。杨普明淡然笑道:“贤弟真乃高雅之士,这饮茶之道,可又胜愚兄了。”
诸葛柏含笑摇首,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杨兄何必妄自诽薄,自谦过甚?虽说相交甚短,但在下自诩观人尚有几分火候。若是杨兄他日有心太平天下,愚弟定然将于杨兄好好探讨一番了。”
话锋一转看似恣意闲谈,实则已然铺下后续。杨普明心中挂物,诸葛柏所言倒未曾听全,但闻“太平天下”四字,感怀伤事,神色黯然,一声三叹,道:“太平天下,何其之难?敬帝坐关,乱党当道,朝廷内乱;葬火西迁,蛊毒更胜,天玄正统,争战不休,武林外乱。如此内外祸乱,何来太平?”
诸葛柏笑道:“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汉衰而有三国,世乱而生魏晋,杨隋暴、李唐胜,五季凶、赵宋出,元人侵、朱明起。古往今来,无不如此。此时正是星辰黯然大衰之象,也是人才辈出之征。”
杨普明闻言心中大快:“赵宗主文治武功,凡我教所及,无不民安。”
诸葛柏“哈哈”大笑,手端茶杯,起身行走,片刻,呷了口茶,道:“愚弟说一句,杨兄莫生气。”
杨普明心念电转,明了几分:“此事切莫再说。”
“不!”
诸葛柏一口打断,道:“赵宗主或有救世之心,却无济世之才。普天之下,说得上由此能为平定乱世者,着实不多。”
杨普明对赵飒飞敬若明神,亲比父子,听他这般一说,颇为不悦:“诸葛兄倒是有何高见?”
称呼一变,“诸葛兄”三字已然疏离几分,可见心中不满。诸葛柏不以为意,又是一笑:“算来,点苍剑派裴风战,少年英才,虽存侠道,但心胸狭隘,难为大事。武当清封道人,不拘尘礼,但其放浪形骸,不可不可。雪山剑派太子清,剑法出群,心敞如海,不失为人选。而杨兄,武功之高,仅凭‘南武林第一剑客’之名可见一斑。运兵之术,独具大将风范。人品亦是上等。若是委身堂主,实为大材小用。”
杨普明顿时明了其中真意,才欲论述,又被诸葛柏打断:“李渊乃隋臣,太原兴兵,而有圣朝。赵匡胤本为郭周检点校太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亦有赫功。杨兄,你以为如何?”
杨普明哑然:“贤弟言重了。愚兄不过奉命而为。”
诸葛柏饮尽杯中清茶,又满一杯,神秘一笑,道:“我诸葛家与神算一眼天机素有交情,那灵台禅师所言九人我亦知晓。数月前,一眼天机夜观天象,天下必有新圣出现,以救乱世。又占卜告天,更得星象南移,可不是说你天玄教宗么?试问,贵教之中,除却杨兄,更有何人?再言之,若非如此,那九人何必寻你,更何必将与《星魔阵》休戚相关的‘星魔棋阵’留于你?”
杨普明虽知冥冥天意安排,但此事玄之又玄,隐隐几分得意间,更多却是无奈。诸葛柏再三相劝,杨普明只是委婉推辞。诸葛柏见他忠心诚诚,再是逼近,怕是坏了二人和气。又想世事无常,他日定数一到,杨普明终究骑虎难下,不得不为。倒也不再多费唇舌。二人共话古今奇人,言中多有武林秘辛,不凡见解,倒教二人互生倾佩。不觉时日将逝,直至烈阳当空,方才停下。午休过后,诸葛柏忽而接到家书一封,信中所言,其母病危。当下,诸葛柏向灵台禅师借了马匹,策马离去。诸葛柏一走,杨普明愈发无聊,时而与灵台禅师讨论佛法,受益匪浅,将至傍晚。用过晚膳,见夜空星辰璀璨,宛若美人秋波。杨普明心中一动,不由记起云青念那般姣好面容。想到佳人远去,一时不能自以。见桌案上又多出一张半片面具,不过面具朝下,摇头苦笑。连夜拜别了灵台禅师,就近买来马匹良驹,北上太原。春光温婉如浴,洒满整条古柏小道。一辆通身紫红的马车徐徐驰来。赶车人少年英姿勃发,目光锐利如鹰。泛着古铜肤色的右手微微下放,盘坐的身前,横置一柄长剑。剑鞘古朴老旧,剑柄却是雪亮非常。风,穿梭过树林,树叶婆娑作响,似是送着马车上的行人远去。车幔一卷,自车厢内钻出一紫衣少女,坐在那少年身侧,一双剔透纯净的眼眸,看也不看那柄长剑一眼,望了望远方,但见距马车一射之地,竟有淙淙溪流,一时喜上眉梢。再近时,溪水晶莹如玉,流淌间,似玉带环身。溪水叮当作响,使得行者疲倦的身心舒畅淋漓。紫衣少女美眸流转,指着那一湾溪水,笑道:“裴掌门,前面有流水,不若休息一下,缓解疲劳可好?”
这马车之上,可不正是裴风战三人?紫衣少女紫环对于裴风战大小事迹如雷贯耳,少女情怀,几多倾慕,言语之间,情意绵绵。裴风战打趣道:“是是,你紫大小姐都开口了,区区不敢有违。”
当下停车至溪水畔,扶出云青念、紫环二女下车休息。云青念似是对于昨日争吵仍存芥蒂,下车后,径直一人,与裴风战之间若有若无,保持一段距离,独自饮了口溪水。裴风战见状,也不自讨没趣。此时,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溪水潺潺,树叶婆娑之声不绝于耳。裴风战口中念道:“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虽无菱无苇,清川如斯,亦是好风好景。”
屈身捧了口溪水,一饮而尽,好不痛快。溪水入口甘甜,精神一振。仰首观天,辰时过半。粗略推算时间,尚需一个时辰,便可到与各门派约定地点。想来此地也是在点苍剑派势力管辖之中,奸佞宵小自然不敢进犯,一路警惕消散不少。再观长剑,想到近年来,自己也称得上少年得意,更为敬帝封为中原正统盟主,何其风光?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股傲世不逊。手掌轻握剑鞘,不知何时,竟有几分滑溜,见剑鞘上落上许些白色粉末。剑眉一皱,挥袖拂去。正有几分不悦,便听得云青念、紫环二女轻哼一声,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裴风战可谓身经百战,何等阵仗未曾见过?笑容顿时僵硬,真力扭转,拔剑在手,低声喝道:“藏头缩尾,鼠辈行径,暗中伤人,为人不齿!”
他声音并不大,但内力充沛,竟在树林中久凝不散。忽而神色再变,暗叫不妙,默运玄功,不想真力一滞,再也是施展不出力道,浑身犹如无骨,软软倒落下来。溪水徐徐流淌,叮叮咚咚,传入耳中,却丝毫感受不到那涤荡人心般的美妙,仿佛杂草中“哧哧”吐信的毒蛇怪叫。三人心头一凛,传来一阵怪啸,声音嘶哑,直教三人一时头晕目眩,气血翻腾。啸声未止,眼前赫然多出四条周身乌衣包裹,身似枯槁的诡异男子。云青念当先一惊,心绪再沉三分。这四名怪人,可不正是与灵台寺中将欲擒拿自己的“葬火五邪”?红牌怪人目比鹰隼,疾电般一闪,嘿嘿冷笑,怪声道:“大哥果然好算计。既可擒下云家女子,又得获至宝。杨普明的云破月固然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可堂堂点苍剑派掌门的兵刃,又能如何逊色?一石二鸟,好招。”
赭牌怪人左手抱住断臂伤口,隐隐颤抖的身躯,似是强按心中怒火,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看杨小贼对着云家女儿关切模样,以此女为饵,还怕杨小贼不乖乖就范?”
冷哼一声,目光缓缓移向一旁暗自体元纳劲的裴风战,出言讥讽:“中原正统的盟主倒是镇定自若。可怜三哥惨死杨小贼毒手,既然都是中原人,用你的命偿还,亦无不可。”
不禁仰天悲笑,眼角滑落一抹浊泪,映着沧桑可怖的脸颊,愈发凶煞。“你们……卑鄙……”云青念已然提不起丝毫气力,便是这喝骂之声,也不过细如蚊吟。酥胸起伏,不知是惧是怒。裴风战正自以一身精纯功力强压体内毒劲,听闻赭牌怪人出言讽刺,怒火攻心。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入肉,细长血流顺着指缝缓缓流落。再听得云青念口中“卑鄙”二字,却似阵阵嘲笑,思绪百转,怒火、妒火一起涌来,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喝道:“住口!”
身中莫名奇毒,呼喝之声却是中气十足。赤红的双眸,狠狠钩住赭牌怪人,似要将他千刀万剐。白牌怪人未料裴风战还有如此气力,微微一惊,颇为倾佩,口中更显张狂:“听闻你们中原人曾有句话‘半斤的鸭子,一斤的嘴’,怕就是如裴掌门这般了。”
随之“哈哈”大笑。他声音本有嘶哑,此刻这般放肆大笑,更是尖锐刺耳,声声传来,震得头疼欲裂。云青念、紫环二人伸手捂住双耳,怎知,笑声透过手掌逼来,刹时双眸布满血丝,竟落下血泪。裴风战再敛三分功力,目光扫过云青念,最终落在紫环身上,暗叹一口气。云青念见状,惨然一笑,仰首观天,长空如洗,眼中浑浊,泫然欲泪。恍然间,那条白色身影依稀。水流声渐渐急促,哗哗作响。轻风徐来,树叶沙沙声响,伴着“哒哒”马蹄悄然来到,似远还近,若有若无。裴风战当先一惊,剑眉收锋,暗自警惕。那四邪各自诧异,面面相觑。眼神交织,唯有二字——“高手”!青牌怪人俯身趴地,贴耳细听,不过片刻,电跳而起,低声颤道:“没……没人……”白牌怪人惊骇之际,沉声说道:“如此作风,不似杨普明所为。但恐生变,速将三人带走。”
计策已定,当下再不迟疑。云青念见过葬火五邪手段,知其心狠手辣,不由为来人担心。转念间,那条白色身影复又飘过,殷殷期盼,遥望远方。裴风战看在眼中,怒在心头,恨得银牙恨咬,直勾勾盯着四邪。赭牌怪人见状,怪笑一声,走到裴风战身前,睨视道:“想不到裴掌门也有今日。哈哈哈!”
神情陡然一沉,怒道:“让你再看!”
反手一掌,打在裴风战脸颊。不待赭牌怪人收掌,但见银光乍生,一盆血雾喷薄而出。赭牌怪人一声惨叫,仅存左掌在凄厉哀嚎中,坠落在地。众人惊诧之间,一柄雪亮长剑透体而过,裴风战傲然临立,一手推开赭牌怪人尸身,喷出的鲜血,染尽一身华裳,着实悚人。手中长剑明光闪烁,不见一丝血痕,干净得不然纤尘。青、红二邪见势一骇,齐声大喊:“老五!”
便要上前拼命。白牌怪人快上一步,拦下二人,胸膛几经起伏,道:“你的毒……”裴风战长剑在手,无畏无惧,加之怒火焚身,浑身散发暴戾,大喝一声:“纳命来……”一声,如山河跌宕,百叶零落。不及出招,三邪猛然一退,惊道:“是谁!”
裴风战赤红虎目一扫,哪里有人?真气贯剑身,龙吟当天地,誓诛三邪于眼下。“哒哒……”又是一阵马蹄声响,打乱一池秋水。悠悠渺渺,声声敲人心弦。随即,低沉肃杀诗号传来。“妙尽机关流云来,手握缚名莫浪猜。毒蟒吐瘴疮满肠,王戎八绝葬青苔。”
裴风战顿生一阵寒冷,旋身回转,循声而去,拎剑疾削。林中,一道影子鬼魅一般自远而至。迎着裴风战剑上锋锐,巧变身形,已来到云青念身侧,宛若黑云天降。来人手牵一匹高头大马。马身龙兰筋骨,窄胸长背,浅肋阔趾。马尾劲扫,猎猎风动。血红毛发,映衬着来人一身乌黑袍子,愈发幽暗诡异。一双猩红长靴,站立,便有南山之重。左靴上缠绕一柄古怪兵器,刃生三锋,似剑非剑,似鞭非鞭。腰间悬挂鹿皮革囊,细细瞧来,竟隐隐颤动。负背的左手,一袭广袖垂落腿膝。袖口微微上卷,露出五根灰白手指,指节暴突。再往上看去,长发散落披在肩头,发末暗透红色。一张俊俏脸颊,不见丝毫血色,如蜡白纸张,亦不见神情。这般一站,说不出的诡谲异常,森森冷煞,令人不寒而栗。听他冷笑一声,左手垂落腰间,广袖拂动间,云青念顿觉身上压力骤消,体内消失力道渐渐恢复。此人不过二十五六,比起三邪均是小了不少。缓缓走去,一步一寸,好似钟锤敲击人心。白、青、红三邪何等胆大之人,见势仍不禁心头生怯,一退,再退!马止,身顿,距离三邪不过八步。一双深幽绝决地眼眸中,散发着轻蔑,一声哼,惊得万叶一颤,群鸟四散。三邪又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