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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普明见魑魅受制,已知这二女武功不凡,一出手,再夹两枚铜钱,变招而发。只听“叮叮”两声脆响,四枚铜钱凌空相撞,飞撞四散之间,恰巧将两侧悬挂灯盏打落。一时之间,众人眼前尽是一片黑幕。乍然生变,二女尚未适应,杨普明却是有谱在心,当先发难。二女只觉裂电一般雄浑力道自远而至,挥洒劈下,可比千钧。二女闻风而动,脚踏迷踪,巧妙避开。
杨普明重剑在握,犹如夭龙乍现,惊起飞虹万千,劲风飒飒。左手化掌,凝一身雄浑,持无俦功力,推砍拍劈,招招精妙。二名少女定神迎战,虽目不能视,但耳尤可闻,凭借衣袂舞动、厉风走势,辨位识置,步伐轻挪,身似幽魂,招行鬼魅,划开五五战势。
愈战愈是心焦,多拖一分,云青念便多一分痛苦,多一分危机。杨普明不敢恋战,再催功力,剑劲沉重,剑气纵横,破开猎猎风端,向二女急吐。二女配合默契,早在灯火熄灭一瞬,各自站位,以游斗身法,消减对手实力。此刻剑气沛然,心思均是一转,身形百变,手开千机。
杨普明本无伤人之意,奈何二女步步紧逼,不容喘息。一句“无奈”,掌开“震虎啸秋林”,沉风纳气,一击,逼退来人,剑行“潜龙越沧溟”,反重化巧,一招,破敌奥妙。只听“当”一声响,前招已老,新招未发之际,云破月剑身一颤,竟是被人弹中剑身。杨普明不急惊讶,对方娇咤喝道:“云破月!你是杨普明!”
声音一响,杨普明快招连攻,转掌攻去。一声闷哼,那人已被杨普明掌椽扫中肩头,踩出零星水声,倒退开去。
被人窥得身份,杨普明倒是不惧,心知对方中掌负伤,便要立时追击制敌,却听身后一人惊呼:“是……是杨大哥么?”
声虽微弱,却是铜钟阵阵,敲打杨普明内心。此人真是杨普明心心记挂着的云青念。分神之间,手下剑势稍缓,一女已从剑圈内若困而出。杨普明心叫“糟糕”,连绵剑势,如山河缺堤。哪知剑势起落,背后一股凌厉掌风袭来。杨普明顿足收步,回剑背后,却是一招“苏秦背剑”。铁掌战重剑,锵然巨响,杨普明借力旋身,挥手变爪,凭多年武觉,直扣对方脉门。
脉门受制,弹指之间足以废去对方一身功力。杨普明无心杀手,却有意要挟,正欲反手束缚,岂料对方玉掌之上,竟生出一股巨大吸力,自己猝不及防,浑厚功力,源源不断被对方吸纳。杨普明经验老道,凝气守元,蓄力一发,强行挣脱。
哪知此女难缠,手掌一分,复又合身扑来,芊芊玉指,尽化利刃鬼手,卷得冷风快愈刀剑。杨普明失算一时,几几险象环生,闪身腾挪,也被锐风割面,暗自生疼。
一招得手,那女子攻势愈发急促,引得风声唳唳,似万鬼哭泣。杨普明不见招式,却似有感应,诧异呼喝:“这是……”话未说完,掌风逼来,隐隐生出“嘶嘶”裂响,再不犹豫,杨家掌法更添风骨,“天光洗寰”,迎风破浪。
一者出招诡谲,一者开掌霸道。二掌相对,无声,无息,唯有劲风乱走,催得二人衣袂鼓动。杨普明有心退敌,再运功力,内劲如岩浆喷发,势不可挡,向少女肉掌涌去。那女子低沉一哼,竟不退不躲,五指紧收,扣住杨普明手掌,以一身修为相拼。
“好女子!”
杨普明心生赞叹。明知不敌,却也寸土不让,如此巾帼,杨普明更是难下杀手。那女子行招虽奇,但论及内家修为,又怎是杨普明的敌手。不过片刻,已显内劲稀薄,再是勉强,恐怕不足一刻时间,便将油尽灯枯,此身修为,尽付东流。
杨普明暗叫“苦也”,不忍此女耗尽修为,再提功力,震开此女。杨普明也是心存仁慈,虽然退开女子,却也大耗功力,不由深感虚弱。此女也是武道高手,知晓杨普明用心良苦,心存感激。听她脆声叮呤:“多谢杨堂主手下留情,小女子无以为报。但职责所在,若要带走云姑娘,除非从小女尸体上踏过。”
说道后面一句,语气坚毅,不容丝毫转圜余地。
杨普明暗自苦笑,取出火折子,将两侧灯盏点燃。见蓝衣少女已然不见踪迹,叹了口气,追赶已是不急。还剑入鞘,拱手说道:“姑娘言重了。”
却见眼前白衣少女倚坐栏杆,芳颊一片惨白,已是精疲力竭模样。也不故作君子,道了声“得罪”,从白衣少女腰间取过钥匙。抬手间,赫然便见袖子出现多道裂口,笑道:“有幸一见失传已久的‘鬼影手’,果然凌厉肃杀。”
转身打开牢门铁锁,跳入水中,顿时冰寒刺骨。再为云青念解开身上铁链束缚,观她脸色腊白如纸,愈发心疼,抱起云青念,一步跃出。
眼见杨普明关切神情,云青念不由芳心一颤。她被关押水牢,浸泡一日饱受寒冷,又无清水食物,莫说这般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即便高大壮汉怕也难以忍受。而她未曾抱怨,未曾落泪,何等坚韧。此刻被杨普明拥入怀中,情难自禁,泪水夺眶而出,涌在杨普明变得灰白的残破长衫袍子之上。杨普明美玉在怀,只觉怀中人瑟瑟发抖,更是怜之惜之,脱下长袍,披在云青念娇躯,口中安慰道:“莫怕。”
云青念破涕为笑,指着魑魅道:“这位姑娘是被封了‘璇玑’、‘廉泉’二穴。”
杨普明点了点头,在魑魅手背“中渚穴”按去,以破元真气入穴位,进手太阴肺经,冲开封穴。魑魅见杨普明先身抱出云青念,其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苦叹一声,再是不往杨普明身上看一眼,俯身为躺在地上的粉衣少女解开穴道。粉衣少女穴道解开,立时退后三步,拜身说道:“奴婢得罪了。”
看着眼前可人安然模样,杨普明如释重负,紧握柔荑。四目相对,不言语,亦不知如何言语,却是心意了然。二人相视,款款而笑,尽付深情,只觉此刻似有地久天长,不顾尚且置身险地。杨普明总归非比常人,恢复往昔风采,拍了拍云青念肩头,以示安慰:“快些离开此地。”
正欲带着云青念离开水牢,忽得自前方传来一阵步伐声响,其中夹杂“吱吱”怪音。但见适才不见的蓝衣少女,此刻大步前来,身居右位。左边,紫檀轮椅,幽幽默默,缓缓前行,却是带来一阵压抑,逼得烛火再三摇曳。座上老者,似虚弱,似无力,瘫坐其上,半眯眼眸。可杨普明一点不敢小觑了去,此人赫然便是老宫主。老宫主身后,紧随八位老妇人,以二四排开,面无颜色。左侧,首位老妇,赤衣裹身,手推轮椅,如缓,如急。
十人站定,距杨普明尚有十步,可无形压力,以催得人难以呼吸。白、粉二女一见来人,躬身作揖:“拜见老宫主,拜见长老。”
待老宫主微微点头,这才站在蓝衣女子身前。
老宫主一双睿智眼眸扫过眼前三人,厉声一喝,惊得烛火陡然一暗:“魅儿,还不过来。”
魑魅娇躯一颤,朝杨普明渡了个眼神,战战兢兢走了过去。老宫主又是一声冷笑:“老身虽然早有所料,却是不想,杨堂主竟然如此浮躁。老身待你,也算不得失礼,这般行径,杨堂主,你何来的胆子!”
右掌一拍轮椅扶手,只听“咔嚓”一声,那扶手应声而断,落下半截木块,掉落石板,几个辗转,滚进水池。
杨普明并未亲见老宫主出手,却也能猜得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此般一见,仍为之动容。紫檀木本就坚硬异常,而这张紫檀轮椅以浸油炼骨,更是刀剑难伤分毫。老宫主一掌之下,竟是生生震断,足见内力精纯,难以测度。
杨普明临危不惧,更见坦然,仰颈笑道:“老宫主过奖了。杨某纵然有着千万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在九转生死巷之内、建宫之中造次。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唯有失礼。”
他这一句,不卑不亢,九转生死巷虽奇,建宫虽陷,而他也非砧上鱼肉,任人刀俎。老宫主嗤之以鼻:“怎么,莫非杨堂主还是以为,能从这水牢之中安然走出不成?莫说此刻你已是疲惫之身,既便全盛时期,老身留你,亦非难事。”
话中多有挑衅意味,更是威胁。
杨普明何等顽强,自然不会束手待毙,直视老宫主狰狞目光,不退不避:“老宫主若是有意为难,杨某自是愿意讨教一二。”
老宫主闻言,脸色一沉,如冰河雪峰,面冷,话冷,意更冷:“好,不愧是当今武林道儿上顶尖的人物。如此看来,祖训之言,大可不必。”
不见她手掌变化,又是一拍扶手,另一边完好的扶手,立时断下半个拳头大小木块。一抓,一握,紫檀木块碎成无数,化作木筷粗细,自指缝间隙爆射八根,如疾风骤雨,分打杨普明“丝竹空”、“天鼎”、“肩贞”、“小海”、“玉堂”、“环跳”、“气海”、“昆仑”八穴。这八处穴位,自眉心,至脚踝,分距极大。可老宫主恣意一发,认穴之准,招式之怪,不可谓不令人叹服,真真匪夷所思。
利风如刺,云青念尚在身后,杨普明不敢闪避。清喝一声,拦腰抱起云青念,身子顿时拔起一丈,避开攻向下盘三块檀木。右掌拔剑快转,电光火石之间,连刺带划,宛如突生一道光屏,硬生生击落其他五块檀木。前番交战,损耗心力,此刻已是吃了暗亏。一招落毕,虎口生疼,却是强忍痛楚,紧握云破月,换得一脸肃穆。
云青念见招一惊,叫道:“是‘八方绝’,倚鹤楼的独门手法!”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饶是杨普明强自镇定,也微微变容。
老宫主也是惊诧,并未想到这么一个年轻女娃,竟然能识得失传已久的武林秘招,不由高看一眼:“丫头不错,能识得道儿来,也没有没了云府的名望。”
虽有赞美,却无喜色。云青念秀眉紧蹙,担忧万分:“‘八方绝’、‘鬼影手’,若是小女猜测不错,建宫与倚鹤楼怕是一脉相承。”
“嗯?”
老宫主眼中赞许:“不错,我建宫创建主人,的确是属于倚鹤楼弟子。”
语气一变,冷哼一声:“先是南唐战祸,又见赵普设计,再有离间叛乱,赵氏帝王怕是以为倚鹤楼早已灭门。可是世事难料,倚鹤一脉传承,却是比赵氏更久。”
云青念抢先一步,站在杨普明身前,一躬身:“倚鹤楼先辈的确令人尊敬。想来宫主前辈也不会为难我等小辈了。”
她虽未曾与老宫主交涉,但观察入微,也能猜得老宫主此人多有傲气,是以放低姿态,以辈分之差,迫使老宫主难以插手。若是同辈之间,杨普明压力大减,以其实力,倒也不难脱困。
老宫主终归老辣,又是行事乖僻之人,冷笑道:“想以语言激我,小丫头倒是机灵。可惜,老身偏偏最是按得下心神。”
稍作思忖,又道:“不过,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虽有冒犯,老身也懒得计较。莫说老身欺负晚辈,老身再出三招,若是丫头能识出招式,杨小子又能三招不死,老身自然不会再与你二人为难……”“难”字方一出口,也不等杨、云二人是否答允,左掌虚空一划,轻柔无力,却是从掌心飞出一粒小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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