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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衷？”杨恒自嘲地一笑，说道：“苦衷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不管怎么说，明镜大师是因我而死，这个仇一定要报！”
石颂霜螓首轻点，又摇摇头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杨恒心底生出万千柔情，道：“杨北楚，你知道当年为何会输给我爹？你虽然聪明，却永远无法明白世上为什么总有些像我，像我爹娘那样的傻瓜，宁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珍守住心中的挚爱。”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杨北楚起初浑不在意，心道这小子没伤没病也不是对手，如今捱了明华大师一掌小命去掉一大半，更是不足为虑。
杨恒怦然心动，问道：“什么？”
她的眼眸里忽然闪动起泪光，就似夏夜里凝聚在叶尖上脉脉闪烁的晶莹露珠，语音也变得微微哽咽，说道：“我到处去找，逢人就问，可没人看见小妹是被谁带走的。后来我绝望了，就在道边哭。等哭够了，我便往家里走，心想丢了小妹，我没脸再见娘亲，大不了让那些恶人把我也打死好了。”
“我曾经也有过妹妹。”石颂霜默然须臾，轻轻道：“我如此痛恨严崇山，除了因为心痛娘亲的死，更是因为我一直痛恨自己弄丢了小妹。”
故而仙林高手纵然孕有元神，也极少敢在对敌时祭出，否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除非有深仇大恨，谁又肯冒此大险只为求得一胜？
杨恒摸了摸袖口，又解开身下的包裹，从里头取出一方干净的绢帕，递到她的面前说道：“等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去找！”
石颂霜绝处逢生，惊讶地睁开妙目，正瞧见杨北楚身躯一晃，满面杀气地侧目望着杨恒道：“小畜生，你真当我不杀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杨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抬眼仰望苍穹，莫名地生出一缕神往，心道：“若真能那样该有多好？”
这时石颂霜危在旦夕，他奋起精神，强行腾身出掌，使出一招“怒射天狼”，积攒了半晌的真气如山洪暴发，源源不绝地涌入右掌，虽是重伤之下这一掌的威力亦足以崩云裂山，熔金销玉。
杨北楚冷冷道：“杨家……就这么让你深恶痛绝，宁死不归？”
万紫琼枝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骤然松开杨北楚伤痕累累的肉身，一条条分支簌簌收缩，重新变回原来模样。
杨恒也不知石颂霜为何要屡屡提起小夜，收起绢帕道：“其实我一个大男人，哪里用得着这帕子。”心中忽地想起数年自己离山出逃，在庙中邂逅小夜祖孙，也是她不嫌脏臭，为自己挑去脚上水泡，敷药包扎的旧事，不由得涌起徐徐暖流。
“哇——”吐了口殷红鲜血，杨北楚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伸手指头将嘴角的血丝抹去，恶狠狠看向石颂霜，提气挥笛便向她的眉心击落。
石颂霜玉容惨淡软倒在地，浑身经脉被震得几欲断裂，真气波荡涣散提不起丝毫劲力，眼睁睁瞧着杨北楚气势汹汹举笛逼近，却已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石颂霜没有应声，睁开眼期待地凝视着他。杨恒脸上的笑容徐徐敛去，用极低极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在想，以前在我心里只有我妈一个女人，从今往后便多了一个，就是你。”
“我有药，”石颂霜显然仍不愿接受明灯大师的好处，艰难地从袖口里取出瓷瓶，先倒了一颗在杨恒嘴里，又自己服了一颗，说道：“这地方并不安全。”
然而徐拂而来的晨风却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他听到了她渐转急促的呼吸声，宛若一首悠扬柔和的歌谣，荡漾在自己的耳际。
杨恒愣了下，苦笑道：“你扯哪儿去了？我说过，一直都当她是自己的小妹。”
“什么？”杨恒一醒，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道：“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杨北楚伫立许久纹丝未动，徐徐问道：“你怎知我不是个傻瓜？”蓦地一声激越清啸，身形连晃数下，倏地消逝在黑夜里。
她的手热了起来，他的心也随之热了。只是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杨恒也不敢得寸进尺，只轻轻攥着她柔若无骨的纤手，脑海里霍然闪过那样一句流传千古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依稀记起从前在一本古书上读到过的文章，里头有大段的描写是用以歌颂一位神女的美貌，只是忘记了作者是谁。却还回忆得起里面有段是这样写道——
杨恒和石颂霜死里逃生，均是愕然，兀自难以置信地互视了一眼，目光里充满惊喜与迷惑，委实不明白杨北楚何以在最后关头放过两人，飘然而去？
“那夜……大魔尊也来过这里？”过了不知多久，石颂霜轻声问道。
晨风吹来，令他的头脑一清，暗道：“糟糕，我怎么稀里糊涂就睡着了？要是半夜里来了云岩宗的人又或杨北楚去而复返，可怎生是好？”
她摇摇欲坠地站起身，勉强凝聚起丹田残余的真气，寒声道：“杨北楚，你若执意相逼，带走的不过是两具尸体！”
杨恒不敢抬头，道：“不，是我昏头了，我该打！”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去。
杨恒听出石颂霜气已消了大半，心下稍安却不敢造次，讪讪地坐起身，道：“你刚才那样子好凶，像极了母夜叉。”
石颂霜像是睡着了，修长黝黑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覆盖在眼睑上，似乎并未察觉。
只听“轰”地一记惊天动地巨响，双掌交击，光澜爆绽如花，冲起足足有数丈之高，已被摧毁过的土地庙再遭无妄之灾，数以千百计的碎石砖瓦枯木残枝在罡风的席卷下急旋抬升，又被重重抛甩而出，“砰砰砰砰”碎为齑粉。
谁也不愿，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他们便手握着手，听着对方动人的心跳声，沉浸在宁谧的喜悦里。
想是这样想，他的脸上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对你这种灭绝人性的家伙，我压根就没抱任何幻想。实话告诉你吧杨北楚，我不想死……”
突然石颂霜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唇正贴在自己的檀口上，不禁又急又羞，也没看清是谁便扭转开俏脸，一巴掌使劲挥了过去。
杨北楚一怔，问道：“你居然为了这小畜生要和我拼命？那也太傻了！”
杨恒哈哈一笑，道：“你真想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
杨恒听她诉说着隐埋在心底十几年却从不愿向人提及的悔恨往事，心中升起强烈的同情与伤感，柔声道：“你当时那么小，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吧？”
石颂霜自知失言，低头微笑道：“没听见就算了，继续走神想你心事吧？”
“我的包裹里……有……云岩宗的九元丹——”杨恒粗重地喘着气，发现自己已很难将一句话讲完整。就似自己的身躯，仿佛也不再完整。
石颂霜注意到杨恒的神情变化，低哼了声道：“口是心非！”
过了片刻，不见杨北楚回转，石颂霜才相信这魔头是真的走了。她的娇躯一软，精疲力竭地倒在杨恒身旁。
然而这本命元神的威力固然无与伦比，却极少会有谁在激战中祭出伤敌。一来元神出窍肉体失去凭依，容易被对手趁虚而入受到伤害。更为重要的是，祭出元神对仙家真元的耗损极其剧烈，莫说时间稍长真元耗尽，动辄有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之虞。即使能够顺利收回体内，折损的真元也大为可观，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方能恢复过来，却也元气大伤。
石颂霜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杨恒的回应，微微一怔侧目望去，才发现这家伙已沉沉睡去，压根没把自己的问题放在心上。
杨恒的身子如同捆枯柴横飞出去，本已受伤的经脉被笛中透来的魔气一催，愈发地雪上加霜，眼前天旋地转金星乱舞，几不知身在何处。“砰”地摔跌在碎石堆里，口中淤血狂吐不止。
他心头苦笑道：“我豁出性命的一掌，居然没伤到这魔头半根毫毛，今晚已是凶多吉少，可惜拖累了石姑娘，令得她一块儿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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