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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户人家的男人发出了略带戒备的喊声,继而吱嘎一声,门开了,一个看似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站在门外朝着四周望了望,随即莫名其妙地望着门口那四只冒着热气的馒头,以及那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一锭银子。
“这些日子,我……我派了好些府上家丁注意你的行踪……”
说起来,他确实挺畏惧梁丘舞,在当初对她做了那档子事后,当她醒来时,那份无言而深沉的愤怒,谢安至今依旧是历历在目。
即便是在与梁丘舞相处了几个月后,谢安依然觉得,这个女人虽看似平静,但是骨子里,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言语的强大压迫力,就仿佛她体内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似的,一旦发怒,一旦脱缰,后果不堪设想。
“我原谅你了……”谢安轻声说道。
甚至于,在路上,都是谢安在照顾着她,无论是住店打尖、还是露宿荒郊,否则,一个从来没过远门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平平安安从广陵千里迢迢来到冀京?
无言地张了张嘴,苏婉微微低下头,低声说道,“如果你不生气的话,我就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安忽然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雪好似停了下来。
梁丘舞听罢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雀跃,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古怪说道,“那他拒绝苏姐姐的好意,也是这个意思咯?”
那是他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雪天,谢安缩在一家府宅的石狮子后躲雪,与眼下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充满了惶恐,充满了不安。
“嗯!——接你回去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了。”谢安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路边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尽管他已打定主意,日后不再与苏婉有任何来往。
“那还真是谢谢了!”谢安嗤笑一声。
“是我对不起你,小安,”在谢安沉浸于回忆之时,苏婉盈盈在谢安身旁蹲了下来,低声说道,“去年我苏家蒙难时,遣尽家财尚不能救家父逃脱贼人所污蔑的重罪,府上的人,也只有你愿意带我来到冀京向大狱寺状告广陵的贪官污吏,为我父、为我苏家洗刷污名……”说着,她抬起右手,轻轻为谢安拍落了身上的积雪,继而低声说道,“自那时起,便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家弟弟看待……”
“苏姐姐过谦了……”梁丘舞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毕竟她当初瞅着那份圣旨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其中的破绽所在。
“那你老实交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长孙湘雨兴致勃勃地望着谢安。
“少舟,西国公之子韩裎回冀京了么?”
“李寿,你这家伙……”
长孙湘雨闻言小脸微红,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叫吃白食啊,难听死了,人家这么帮你与寿殿下……别忘了,人家还要帮你们到洛阳平息叛乱呢,凯旋之日,天子龙颜大悦,赏赐你等,人家可没有半点好处!所以说,眼下吃用你一些怎么了?——寿殿下也是这么觉得吧?”最后一句,她是对李寿说的。
——与此同时,冀京城外某山,安乐王府老管家福伯坟墓前——
无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谢安摇头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要的!”
“本小姐猜的!”在谢安惊愕的目光下,长孙湘雨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扇子,娇声说道,“你曾经说过,你并非是自愿来到冀京,而是为了将某个人带来这里,但是,本小姐此前调查过你的身份,并没有发现你有什么朋友、亲人,换而言之,若非那位发生了什么不测,便是你二人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不再来往……想到那日殿试,南国公那般义助你,对你颇为亲切,而你却似乎有什么芥蒂,本小姐便想到,你当初从广陵带来冀京的人,多半与南公府有些关系……本小姐便叫人调查了一番,看看南公府中,究竟哪个女人名字中带着【婉】,然后就查到了,南国公的儿媳,广陵苏家之女,苏婉!”
谢安永远不会忘记,在那时候,也是这样,眼前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用手中的伞替他遮着雪,只是那个时候,她手中的纸伞还只是很普通的那种……
——回到当今时间,丞相长孙府——
“你!”长孙湘雨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谢安,神色有些不渝。
错愕地伸出左手,谢安下意识地仰头望向天空,他这才注意到,他的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碎花纸伞,正替他遮挡着愈来愈大的雪,而握着这把碎花纸伞的主人,是一位身穿着素白色镶金丝衣裙的年轻女子。
而这时谢安没想到的是,那位吕家大少爷,竟然是个短命鬼,出征没多久,就在函谷关下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叛军将领一刀杀了。
“小的怎么敢?”谢安自嘲一笑,淡淡说道,“您可是广陵苏家的千金大小姐,哦,对了,现在应该叫你南国公府上的少夫人,对吧?”
在耍弄手段从西公府得了一篮寿食后,尽管走了几条弯路,但是最终谢安还是凭着记忆,找到了前几日那家热情招待他的民居。
他并没有向苏婉具体解释他之所以想当官的理由,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不过苏婉那份细致的关怀,他确实是感受到了,虽然有些差强人意。
何以当初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却会令无数北戎狼骑闻风丧胆;何以只有及笄之龄,却能成为军方领袖人物之一。
在自家的后花园后,胤公正与自己的学生阮少舟在花园中散步,一面走,一面淡淡笑道,“太子殿下那边的反应也不慢啊……”
“什么?你还做过这种事丢人的事?——古人云,不是嗟来之食……”
“呵呵呵,”胤公微笑着捋了捋胡须,脸上浮现出几分小孩子般的笑意,戏谑说道,“老夫忽然觉得,日后有好戏可瞧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学生一脸的古怪。
苏婉苦笑一声,举起酒杯轻抿一口,继而望着梁丘舞轻声说道,“妹妹莫要多心,姐姐曾经在广陵时听小安说起过,在喜欢的女人面前,男人永远会摆出强势的作态……他之所以拒绝你的好意,便是因为他在乎妹妹你!”
“春节快乐!”坐在一座石桥的桥旁,谢安望着自己怀中的那一篮寿食喃喃自语着。
倘若这个疯女人当真传播谣言,那苏婉的可就名节丧尽了,要知道,谢安正是为了避免这种事,这才刻意与南公府保持距离,尤其是在吕帆战死沙场之后。
默默地,谢安望着身旁的女子,不由地,他回想起了一年前的往事。
遗憾的是,长孙湘雨丝毫不将谢安的诅咒放在眼里,轻描带写地说道,“那你就养着人家呗!——好啦,快说啦!”
“那他如何结识的九皇子李寿,苏姐姐知情么?”
“为什么?你怎么不下去呢?”谢安撇嘴冷笑一声。
可以说对梁丘舞、对梁丘家,谢安几乎还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梁丘舞武力极强,却不知究竟强到什么地步,也不清楚为何她会拥有这份远超常人的武力……
苏婉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姐姐在广陵时,跟着小安经营我苏家家业,好歹也从他那里学到了一些皮毛,叫妹妹见笑了……”
露面?
一个家丁为了自己的女主人一路奔波来到冀京?
望着谢安嘲讽的神色,苏婉忍不住暗自叹息,继而深深望着谢安,用异常压抑的口吻低声说道,“小安,我知道,你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我也相信你日后飞黄腾达后能替我父、替我苏家报仇雪恨,只是……那需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可以等,但是我冤死的父亲,悲伤过度而死的娘亲,他们能等么?广陵那几个贼子能等么?倘若那几个贼子中有一个老死、或者因他事毙命,我岂不是无法报这杀父毁家、家破人亡之仇?南国公的吕公爷与吕公子都是好人,听闻此事当即便派人追查这件事,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这份恩情,我……对不起,小安……”
二人的【眉来眼去】,只看得谢安牙痒痒。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吧?——吃白食的家伙!”谢安颇为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谢安一直站在墙根处倾听着,直到听到那户人家的女人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呼,以及那几个小家伙的欢呼后,他才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了。